三日时间眨眼而过。
益州的初春清晨,带着一种温润的气息。
天刚蒙蒙亮,淡青色的天空还残留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远处,黛青色的山峦在薄纱似的晨雾中半遮半掩,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田野里,小草们从土里探出嫩绿的脑袋,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着,宛如夜空中遗落的星子。
田埂边,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白的、粉的、紫的,娇俏又可爱。
长江水面平如镜面,倒映着周边的一切。
偶尔有早起的鸭子“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游进水里,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水中的倒影。
水面上,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给池塘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宁县,早起的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那淡淡的烟火气,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偶尔传来的犬吠声和孩童的梦呓,更衬托出清晨的宁静。
随着时间推移,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后,一抹柔和的橘红色光芒慢慢晕染开来。
金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上,给山川、田野、房屋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招娣得知小弟要去参加文会,一大清早就兴致勃勃给他收拾打扮,她对此总是乐此不疲。
同样还是一身绸布长袍,脚上踩着流云长靴,衣袍的褶皱被她尽数抹平。
一头墨发被阿姐仔细梳理,大部分披在背后,其余编成辫子,用一根青色丝带捆绑。
前额的头发的梳成自然下垂的发束,下垂至眉宇间,显得灵动而活泼。
就陈及冠的五官和皮肤而言,无论什么发型都能驾驭住,只是风格的不同罢了。
今日的陈及冠显得俊逸潇洒许多,浑身散发着少年意气。
最后,陈招娣将一朵粉色的桃花别在他耳朵上,心满意足打量自己的成果。
陈及冠看了看铜镜里面的自己,心想要是自己去当一个戏子的话,不知会受到多少大家闺秀的追捧。
“阿姐,那我便去县学了。”
陈招娣点头,对一旁的陈黑熊说道:“吃食什么的都备齐了吧?”
陈黑熊咧开嘴,“招娣姐,都在书箱里呢,保管不会让冠哥儿饿着。”
陈及冠和陈黑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院,黄明德还没出来,两人便稍微等了一会儿。
等对面的院门打开,同样精心打扮后的黄明德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
黄明德平日的穿着比较朴素,今日却是穿了一身靛青色长袍,耳朵上别着一朵迎春花,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平日相貌平平的黄明德,今日看着倒是俊俏了不少。
黄明德看着陈及冠,眼里也是闪过一阵惊艳。
他知晓自己这位好友一向相貌出众,但每次见面都有种自形惭秽的感觉。
两人各自夸赞对方几句,便迈着四方步,脚步轻松朝县学走去。
到了县学,同窗们不约而同像是春天争奇斗艳的花朵,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耳朵上普遍别着一朵艳丽的花朵,手里拿着折扇,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而且基本上身后都跟着小厮或者仆人,以便在踏春的时候伺候他们。
读书人平常时候是不会在耳朵上别花的,也就是在节日或者盛会的时候,会在耳朵上别上一朵花,增加情趣,展示风雅。
陈及冠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慢慢随波逐流。
反正大家都这么打扮,他也没什么尴尬的想法。
而县学同窗正在互相恭维,脸上都是享受的表情。
不一会儿,柳夫子和孟夫子来了,他们穿着生员服,耳朵上同样别着鲜花。
柳夫子身材削瘦,皮肤很白,看着倒是很融洽,可是五大三粗的孟夫子耳朵上别着花,怎么看怎么怪异,有种李逵撒娇的反差感。
两位夫子没有让他们进入讲堂,而是让他们就在院子中央,等待另外两个私塾的学子。
宁县有两个私塾,分别是云台私塾和青竹私塾,两家私塾的创办者都是秀才,与县城的上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个私塾的学子很快到来,比之县学,这两个私塾的学子就要多一些了,每个私塾最少都有三十人。
陈及冠没想到区区一个宁县,居然有这么多童生,平日在生活中他可没遇到什么。
不过仔细一想,宁县的百姓少说也有一两万,这还不算下属的村镇,有一百个童生也不算稀奇。
待两个私塾的学子靠的近了,陈及冠脸上的表情不由有些怪异。
因为有些学子的岁数实在看起来不小,头发束起用木簪固定,这是到了弱冠之龄的标志。
就像陈及冠自己还不能束发,因为年龄不够,不符合礼法。
这些人不但已经束发,而且下巴还蓄了短短的胡须,不知年龄具体有多大。
反正陈及冠在这些人面前,彻彻底底像是个孩子。
整个宁县的学子见面,两个私塾的学子自然而然靠拢,与县学保持距离。
县学的学子也不拿正眼看这些学子,两方泾渭分明。
还有县学的学子投去不屑的目光,暗暗嘲讽这些人穿的如此寒酸窘迫,如何称得上是读书人。
陈及冠看了一眼说话的那名同窗,心里暗自决定平日要离他远一些。
学子的关系如何暂且不论,夫子们倒是相处的挺融洽,各自拱手行礼寒暄。
寒暄过后,夫子领头,朝县学外面走去,学子紧随其后。
今日是踏春文会,踏春踏春,自然要到县城外面的青山去,如此才能靠近自然。
走路的时候,私塾的学子不可避免要靠近县学学子,交谈声也多了一些。
毕竟都在一个县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相熟的人在私塾,甚至有不少人是亲戚关系。
毕竟不是每一个高门大户的子嗣都能去县学,童生的门槛就卡住了不少人。
“陈兄,可还记得小生?”云台私塾一个学子靠近两步,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陈及冠拱手回道:“自然记得,见过朱兄。”
来者是云台私塾的朱青,一月前有乞儿偷窃他荷包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陈及冠对朱青的印象着实不算太好,总感觉这人满脑子都是儒学,太理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