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中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毕竟，楚家能在皇城立足，楚天雄能坐稳家主之位，都不是易与之辈。
短暂的失神和骇然之后，他们迅速调整了心态，只是那看向方荡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
敬畏之中，带着浓浓的探究，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逢迎。
“咳……”
楚天雄干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原来方大师的境界，竟已高深到如此地步！”
“是我等……眼拙了！眼拙了啊！”
他朝着方荡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先前怠慢之处，还望方大师……海涵！”
其他几位长老也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竟险些怠慢了大师！”
“方大师如此年纪，便有这般通天彻地的修为，实乃我大炎王朝万年不遇之奇才！”
“能请到方大师作为我楚家客卿，真是我楚家祖坟冒青烟了！”
一时间，各种恭维之词，如同潮水般涌向方荡，与方才那略带审视和怀疑的态度，判若两人。
方荡对此，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这些人的态度转变，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们的“歉意”。
“楚家主不必如此。”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既然决定代表楚家出战，方某自会尽力。”
“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卷宗上。
“这些对手，确实……难以让方某提起太多兴趣。”
他这句话，说得是事实，但在楚天雄等人听来，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敲打和……凡尔赛。
众人心中苦笑，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接近开元境的怪物，有资格说这种话！
楚天雄连忙道：“方大师放心！这些只是目前探明的部分对手，种子大战汇聚四方英才，届时定然还会有黑马杀出！”
“而且，各大世家，或许还隐藏了真正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暴露！”
“相信届时，定有能让方大师……全力以赴的对手！”
他这话，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期待。
期待方荡能在种子大战中，真正展现出那惊世骇俗的实力，为楚家带来无上荣耀！
方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该敲打的也已经敲打。
继续留在这里，听这些没什么营养的恭维，已经没有意义。
他站起身。
“楚家主，楚小姐。”
“情报方某已经收到，若无他事，方某便先告辞，回去准备了。”
楚天雄和几位长老连忙起身相送。
“方大师慢走！”
“我等恭送方大师！”
楚清也跟着站了起来，清澈的眼眸看向方荡，带着一丝不舍和……期待。
“方大师，我送送你。”
方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内堂，留下身后一群心思各异，仍在消化着今日震撼信息的楚家长老。
走到庭院之中，阳光洒落，驱散了内堂的几分压抑。
楚清侧过头，看着方荡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小鹿乱撞。
这个男人，太神秘，太强大，也……太吸引人了。
“方大师……”
她轻声开口。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皇城中心的‘战皇台’附近，为种子大战做最后的准备了。”
方荡脚步未停，淡淡道：“知道了。”
楚清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白皙的脸颊上，悄然飞上两抹动人的红霞。
“父亲为我们准备了专门的马车，确保路上不受打扰。”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大胆。
“父亲，女儿想与方大师同乘一车，路上……路上也好向方大师请教一些修炼上的疑问。”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磕磕绊绊，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方荡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阳光下，少女的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带着一种令人心动的纯真和……某种不加掩饰的亲近之意。
他自然明白，这所谓的“请教”，恐怕只是个幌子。
不过，他并未点破。
对于这位聪慧、美丽，且对自己似乎颇有好感的楚家大小姐，他谈不上恶感，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欣赏。
“可以。”
他简洁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言语。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点缀了万千星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那……那明日清晨，清儿在府门前等候方大师。”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
方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自己居住的客院走去。
楚清站在原地，目送着方荡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太好了！
可以和他同乘一车了！
一想到明天就能和他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楚清的心中就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
翌日，清晨。
楚家府邸门前，早已备好了数辆装饰华丽，符文隐现的马车。
这些马车，并非凡品，不仅宽敞舒适，更刻画了防御和加速的阵法，足以应对路途中的一些突发状况。
楚天雄站在最前方，身边是几位重要的长老，以及一些即将一同前往观战或辅助的楚家子弟。
楚清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袭淡紫色长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姿，青丝如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更显得清丽脱俗，宛若画中仙子。
她站在楚天雄身旁，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府邸深处，显然是在等待着谁。
楚天雄将女儿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暗自一叹。
女大不中留啊……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那辆明显比其他马车更加宽大、符文更加复杂的“主车”时，眼中又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昨晚，清儿找到他，提出了要与方荡同乘一车的请求。
那一刻，楚天雄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一方面，是作为父亲，对女儿主动亲近一个背景神秘、实力深不可测的男人的担忧。
另一方面，却又是作为家主，对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巨大利益的……隐秘期待。
方荡所展现出的潜力，实在太过惊人！
若是楚家能够与这等人物，建立起超越客卿关系的更深层次的联系……
那对于楚家未来的发展，将是难以估量的！
最终，理智战胜了担忧。
他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此刻，看到女儿那翘首以盼的模样，楚天雄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方荡虽然行事霸道，看似冷漠，但从他指点楚家子弟，以及索要情报而非直接掠夺资源的行为来看，至少，还是讲规矩，有底线的。
或许……这真的是楚家，也是清儿的一场天大机缘。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从府邸内走了出来。
正是方荡。
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气息内敛，神情淡漠，仿佛对眼前这隆重的送行场面，毫不在意。
但当他的目光，与等候在那里的楚清相遇时，那淡漠的眼神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方大师！”
楚天雄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方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几辆马车，最后定格在楚清身边那辆最为华贵的“主车”上。
楚清迎着他的目光，心跳骤然加速，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方大师，请。”
楚清微微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方荡没有矫情，径直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楚清连忙跟上。
就在楚清即将踏上马车踏板的那一刻，楚天雄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清儿。”
楚清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楚天雄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似有叮嘱，似有期许，又似有……一丝调侃？
那眼神，仿佛在说：“爹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楚清瞬间明白了父亲眼神中的含义，一张俏脸，“腾”的一下，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连耳根都滚烫起来。
她又羞又窘，跺了跺脚，嗔怪地瞪了自家父亲一眼。
“父亲！”
那娇嗔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引得几位知情的长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楚清不敢再看众人，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迅速钻进了马车里。
方荡早已安稳地坐在了马车内宽大舒适的软垫上，看着楚清这副羞赧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这楚家大小姐，倒是有趣。
马车缓缓启动，在楚家众人的目送下，朝着皇城中心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空间极大，装饰奢华，铺着厚厚的雪白绒毯，中央的小几上，还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灵果。
淡淡的熏香，混合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雅体香，萦绕在鼻端，营造出一种温馨而暧昧的氛围。
起初，两人都没有说话。
楚清是因为羞涩，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去看方荡。
方荡则是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只有轻微的摇晃感。
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皇城的繁华景象，渐渐被越来越肃穆庄严的建筑所取代。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最终，还是楚清忍不住，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方荡，见他似乎并未注意自己，这才稍稍定下心神，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方大师……”
方荡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
“何事？”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却让楚清的心弦莫名一紧。
“那个……种子大战结束之后，你……你有什么打算吗？”
楚清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个问题，她昨晚思考了很久，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方荡看着她，少女的眼眸中，充满了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暂时还没想好。”
他回答得很坦诚。
他死而复生，最大的目标是复仇，向刘恋和韩飞，以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讨还血债！
种子大战，只是他提升实力，积累声望，以及……寻找可能存在的仇人线索的一个跳板。
至于之后……
或许，是离开流星城，前往更广阔的世界，寻找让太古吞灵体和逆流血脉变得更强的机缘。
也或许……会先将流星城的恩怨，彻底了结。
看到方荡似乎真的没有明确计划，楚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和……向往。
“那……那方大师，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外出游历一番？”
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方荡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我想去皇城之外看看，去那些传说中的大荒古域，去无尽海的彼岸，去看看那些只在古籍中记载过的风景……”
“清儿……清儿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少女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和渴望，也带着一种……希望与强者同行的期盼。
方荡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光芒，心中微微一动。
游历天下么？
倒也不是不行。
以他如今的实力，加上幽冥神眼，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而且，与楚清同行，有楚家这个地头蛇在背后提供支持和情报，或许，对他寻找机缘和仇人线索，也有一定的帮助。
更何况……
佳人相邀，似乎也不好太过直接地拒绝。
方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淡漠，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哦？游历天下？听起来倒是不错。”
他看着楚清亮起的眼眸，缓缓点头。
“若是有缘，待此间事了，一同走走，也未尝不可。”
虽然没有给出百分百的承诺，但“未尝不可”四个字，已经足够让楚清欣喜若狂！
“真的吗？！”
她激动地差点从软垫上跳起来，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
“方大师，你答应了？！”
方荡笑着点了点头：“只要到时候，楚小姐你不嫌弃方某是个麻烦就行。”
“怎么会！怎么会嫌弃！”
楚清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花朵，明媚动人。
“能与方大师同行，是清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副心愿得偿的模样，可爱又娇俏。
车厢内的气氛，因为这个约定，瞬间变得轻松而愉悦起来。
两人的距离，似乎也在无形中拉近了许多。
楚清的话匣子，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
她开始叽叽喳喳地向方荡描述着她从古籍中看到的，关于外界那些奇特地域的记载，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方荡偶尔会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则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少女那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庞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或许是说得有些口渴了，楚清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或许是马车轻微的颠簸。
或许是……气氛正好。
楚清放下茶杯，转过头，看向方荡。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近。
近到，方荡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以及那白皙肌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一股淡淡的，如同幽兰般的体香，更加清晰地萦绕在他的鼻端。
楚清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看着方荡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方荡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暧昧。
他闻着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感受着身旁温软的娇躯，以及那双带着水汽和迷离的眼眸投来的注视……
饶是他经历过生死，心志早已坚如磐石，此刻，也不免感到一丝……心猿意马。
体内的逆流血脉，似乎都微微加速了流淌。
眼前的少女，美丽、聪慧、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似乎有着一种纯粹而炽热的情感。
这与当初刘恋那种充满了算计和虚伪的接近，截然不同。
是一种……久违了的，带着温度的感觉。
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马车行驶时轻微的“轱辘”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又仿佛，被点燃了。
楚清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