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丰帝眼神威慑太强,林净月再度跪下,正要问明情况。
陈诲小心瞥了眼陛下,迅速绕开人群,来到林净月跟前,笑吟吟扶她起身,并引她来到太子平日上朝时站的位置:
“今日请太子妃前来,是这名唤吴庸的,声称刚从北疆带了道人作证,证明您才是成远侯府的真千金。
这事先前闹过一次,又得孟右相坚持,便请您前来问上一问。”
短短几句话,将前因都说了个明白。
林净月勉强扯出笑容,谢过了陈公公,神情仍有些茫然。
有个言官一看形式,大着胆子跳了出来,不敢弹劾太子妃,便冲着吴庸发力:
“不过区区小事,也敢敲登闻鼓闹到朝廷上,倘若京城百姓都像你一样,早朝还上不上了?陛下与百官,岂能安生?”
吴庸不卑不亢地回答:“绝非小事!太子妃乃是忠勇侯的外甥女,又是成远侯的女儿,涉及两大侯府。
两位侯爷的爵位,乃是陛下所封所赏,林家如此对待太子妃,分明是没将两个侯府,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借大人一句话,倘若人人都如林家一般,连陛下亲封的侯府都不屑一顾,陛下倚重的大臣都不当一回事,岂非不尊圣上,藐视朝臣?”
本来打算接话的镇国公瞬间闭了嘴。
这都上升到打陛下的脸了,他还能说什么?!
泰丰帝略一沉吟:“忠勇侯郑卫疆与太子现在北疆为我大渝拼命,事关太子妃,朕岂能不管?
吴庸是吧?将你的证人,都带上来。”
吴庸擦了下额间脖颈处冒出的冷汗,没有贸然起身,而是静静跪在原地。
随他一道敲登闻鼓的三人,早就被侍卫看住了。
无需他去找,泰丰帝发个话,宫中侍卫即刻就能将人带上。
泰丰帝下了决断,无人敢反对。
不多时,两男一女便被带了上来。
其中一个非常瘦,穿着一身破旧道袍,不像是个道士,反倒像个乞儿。
被带上殿,三个人都有些惶恐紧张,跪在地上不停发抖。
直到徐文洲笑眯眯安抚了一句,叫他们据实说来。
曾给蒋氏接生的产婆咽了口唾沫,头也不敢抬,哑着嗓子说道:
“十四五年前,林老爷,就是林恒安,带怀胎八个月的夫人蒋氏要来京城,花了一大笔银子,请我随着一道入京,日日伺候在蒋氏身边。
刚开始还好好的,有一天,蒋氏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要去寺院上香,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陪着去了。
谁知……谁知平安上了香后,她突然发动了,只能就近找了个房间生产。
而林老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手头另抱了个也才刚出生的孩子,甚至故意将襁褓和随身的信物换了一下。
林老爷说这个孩子的母亲没了,他不想让孩子跟着没了,打算收养她。后来……后来他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揣了个破烂盒子,里头装了好几样首饰,还悄悄给蒋氏看了看。”
产婆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我本来觉得有些奇怪,可他给了我整整五十两银子,说什么会对孩子视如己出。
我后来又去打听了一下,得知那天寺院里当真有个女人生了孩子后没了,就……就……”
她埋着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吴庸有条不紊地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解释了寺院当天发生的事,包括郑雪晴抓奸和何允芳连同另一个陪嫁丫鬟,故意丢了刚出生的孩子。
当初亲手扔了孩子的陪嫁丫鬟,没多久就没了性命,而成远侯急着迎娶何允芳入门,真相就此掩盖。
在她之后,曾在林家老宅干过活的下人说起另一件事:
“我在林家老宅当过洒扫下人,专门打扫祠堂。
大老爷的两位闺女满月当天,本该来祠堂入族谱,但……但那天我亲眼看到大老爷迎了个道长进屋,问起什么逆天改命,什么以假充真。
族谱上是上了名儿,但只上了一个人,就是林净月,咳咳,也就是太子妃的。
我偷偷听那道士说,将外头来的身份贵重之人的名讳记在族谱上,就能……就能掠夺她的气运,供林家东山再起,保林家纵享一世荣华。”
他越听越觉得害怕,回去后故意浸在冷水里重病好几日,过后就想了个法子,不在林家干活了。
“对了。”他说完,又想到什么,战战兢兢地道,“林夫人蒋氏,不是大老爷的原配,而是十六七年前新娶的,据说是什么什么将军的落魄远亲。”
林净月一怔,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譬如她和蒋氏像,也和郑家几位大舅舅相像,而唐景颜,同样如此。
泰丰帝则眸色渐沉,盯着还没开口的最后一个人。
道士察觉到落在身上的凌厉视线,头皮一麻,老老实实地说道:
“十几年前,是有个姓林的找上老道,花重金请我为其逆天改命。老道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全是糊弄人的,哪有这手艺,便拒绝了。
可一两年后,他又找上我,给我挨个看了两个孩子,再度求我想个法子,给两位千金换命。成与不成,都给一百金!
老道一时贪财,就……就……”
他既不敢害人性命,又放不下一百两金子。
那可是整整一百两!!
金子!!
道士打扮的人继续说道:
“就想了个不算法子的法子,就是刚刚下人说的那个,记在族谱上,而且不能杀人虐待,得好好养在府上。
老道拿了金子后,担心那姓林的发现是假的,就一路跑到了北疆……”
孟右相理了理思绪后,再度开了口:“陛下,就算这三人说的是真的,但太子妃连同大夫闻白欺君,不可轻饶,否则……”
“陛下,我与闻大夫,绝无欺君之意……”林净月赶紧跪下请罪,她的动作太急,袖袍中一页纸飞了出来。
二皇子离她最近,扫一眼,只当没看到。
林净月下意识就想去捡,一只手却赶在她前头,将纸捡了起来。
“陈公公,也不知这上头写了什么东西,你让父皇过一过目?”
陈诲走来,为难地看了眼太子妃,接过三皇子手中的纸。
他略略扫了一眼,紧绷的神情稍缓,一路将写满字迹的纸,捧到了泰丰帝跟前。
泰丰帝一看,微怔,视线一一扫过脸颊微红的太子妃,轻声做出决断。
*
北疆,
再度打退草原来袭,军营伤员遍地,处处都萦绕着药材的气味。
应松手臂上绑了好几圈纱布,领了三份饭菜回营帐,途中还碰到郑小将军问他们伤势如何。
应松:“孟平、陆程倒也还好,唯独周肆然,伤到了要害,现在还没醒。听大夫说,要是两个时辰后还没醒,只怕……”
郑小将军叹了口气,让他再去领一份药材,给周肆然熬上。
应松转道领了药材,回营帐刚放好东西,就见周肆然猛地坐直了身子,额头不停冒着冷汗。
应松赶紧扑过去:“肆然,你没事吧?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等他跑去找大夫,周肆然用力拽住了他的胳膊,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眼神非常陌生:
“你是,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