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叶回去仔细算了算,找流民的话,还能再多省很多。
若是只铺砂石,不做其他材料铺就,且路宽没有太高要求,那么省下来的就更多了。
狠心压榨这笔生意的话,张叶估算自己至少能挣三百万钱。
这笔钱可以换成几万石米粮了,供自家养的佃户、劳工、护卫吃一年。
但要这么干,以后好日子也基本上到头了,于是张叶开始往上加。
路宽要两车并行,大约在一丈开外,那么有些路段就需要夯土填平,有些需要搬山砍树。
不铺砂石而夯灰土,价格就会陡升。
灰土也叫三合土,有很多种材料混合夯实,以黄土、砂石、糯米浆混合最为常见,造价差不多是直接铺砂石的三倍多。
算了一夜下来,张叶发现算上劳工的正常吃食,约莫要三百六十万钱,这是工期在三个月的情况下。
若是工期加长则耗损更多,这是粗算,想要具体得到测算的卷宗,需要实地再走几遍。
在家思索了很久,张叶打算用此灰土,关键之处烧青砖扑救,让日后修缮变得容易些。
那么这桩生意他一分钱都不挣,估计还要往里搭钱。
三日内,张叶专注于此事,反复走访,寻找族人相助,让清河城附近的人都知道了此事,觉得张子茂疯了,为了讨好许泽不择手段。
张氏族人也以他为耻,更加彻底的收取了他的产业,并且将张叶的女儿、儿子赶出了家族的家学。
张叶多次到刺史府求见华歆,每次来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也不求办什么事,只是讨好华歆,将自己对道路养护、建路通渠的心得分享。
让华歆明白了此人的确有几分能耐。
最后帮着他将测算出来的卷宗送到了许泽手中。
贾玑花费了一个时辰算完,到许泽面前道:“君侯,他这钱还可以压一压,将劳工的吃食精算,可以省出六万三千一百八十七钱,可再设立医署,请些游方的医者、准备药材,用于不时之需。”
“这个材料……出入不是很大,而征募皆是行价,劳工做完工期估计还有节余,依照在下看,路若修成,他应该赚不了多少,还得亏不少钱。”
“嗯,尽力就好。”
许泽点了点头,将这精算后的又送回去,张叶千恩万谢,敬佩许泽身边这精算之人,真是考虑周到,恨不得每一分钱都要花到刀刃上。
修路之事如火如荼,清河各族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们也听说了许泽自己在通渠,命张叶来修路。
光是劳工都安置了八千多人,战事流离失所的百姓又得了收入,而且有许泽亲自施工,那些督事根本不敢草菅人命。
所有的督事都没机会露出獠牙的那一面,全都是良善温和,善待劳工,准时开餐放饭,准时散工休息。
这是求不来的美差。
一开始观望的人还在笑张叶傻,无利亦要讨好,后面说不定要将自己的家资都填进去。
到第二个月,临近冬日的时候,有人率先回过味来了。
张叶是不挣钱,可是手底下那些劳工很挣钱,这以工代赈的目的就立刻达到了。
百姓不光是拥戴许泽,还因此推举张叶,那些征夫的家中大多有妇孺。
妇孺是以缫丝、草鞋、织席等巧工之事为活,到今时也到了成布的时候。
这些人家和张叶离得近,也清楚人家行事惠民,诚信为本,于是都想将货物交给他。
张叶失了家族的庇佑,遭到同行讥讽,但是却得了百姓信赖。
或者说,观望的人知道张叶想要什么,只是没想到潜藏的回报竟然会这么多。
很多妇孺都觉得张叶不管开什么价,总不会坑人,至少人家在修路这件事上是自己贴着钱做,为的是通达道路。
这就导致,其余几家豪族,在这一带已经收不到什么商货了,连米粮都没有。
一段时日过后,接连绵延的雨势停了多日,许泽通渠之事也差不多完成,支流从两山之间汇入清河的一条支流,流向夏津。
出了夏津之后通高塘,再从高塘去平原郡,然后商货就能够通达到豫、兖、青、徐。
张叶往西、北走,就一条路。
如今转身往东、南,则可达天下。
于是,傅家亦有年轻人来拜会了许泽,递上几卷治郡、治水、兴农的策论。
房家则开囤资助,那位老学究房植的孙子,以心血所注的几卷经学典籍为礼,想请求许师同意,迁青州北海的官学至清河。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看到了事情的根本,许泽立足于百姓,他身边能走出很宽的道路,而非是压榨得道路只有一条。
所以固旧者依旧守成,而心怀开拓者,却看到了更崇高的理想。
不光大族如此,寒门、隐士趋之若鹜,开始涌向清河城。
这一日,东武城开了,送来了崔林的拜帖,请求刺史府搬迁东武,将举东武之族相迎,但是华歆婉拒了,让崔氏日后想做生意,可以照常缴纳关税行走清河。
且剿匪事宜迫在眉睫,当初劫掠商队的匪徒审讯之后,自言来自于东武,且窝点就在东武城。
华歆给崔氏下了一道命令,要么出钱、衙署出兵;要么自己招募乡勇、衙署出钱。
年关之前,剿匪平乱,出一份安定人心的成绩,否则,崔氏养寇自重、武装自治,实为大罪也。
华歆在这道令书里面加了一句话,“为清河各族所不容”,他和许泽明言,他是为了这句话,写的整封命令。
而且现在写这句话,刚刚好。
“君侯啊——”
冬日围炉,许泽吃着烤肉等煮酒,听华歆懒散的喊着。
“这下真的是如你所愿,全都到手了。”
人心、财富、规矩,牢牢凝聚在了手中,清河各族族老在短短三个月内,全部成为了旧党。
这些年轻人仿佛挣脱了水坝的河流,通过许泽奔向了天下各地,真正去往大汉山河,大汉这艘破船,有了新流似乎又能航行得更远。
“哼哼,哈哈……”许泽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这些族群,不能死在我的刀下,一定要他们族人自己做。”
“君侯古今罕见之大才。”
华歆由衷赞叹,在迷迷糊糊的微醺中反思,若是自己来平定这清河宗族之立,肯定会腥风血雨。
因为他怎么都做不到许泽这般,能调兵遣将、冲锋陷阵,又可看透世事本质,行事直指人心。
还深谙工、农之事,天人也。
……
邺城。
病痛折磨中的袁绍自觉已躺得太久,他今日只想起身出行,恰巧探哨送来了清河的消息。
“许泽治清河时,四族皆不应附。”
“嗯,”袁绍微微抿嘴,暗暗点头,吾多年耕耘,岂是许泽小儿能治。
这么多年,这么多钱,加上我袁氏之威名,岂能白费。
“哼,竖子小儿,”袁绍终究得意的笑了笑,更有心思出去赏雪了,“那现在如何了?”
“已平定,崔氏开东武城迎许泽进驻了。”来人拱手道。
“哼!”
乏了!
再睡会,袁绍翻了个身,气呼呼的背对使者,一点赏雪的心思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