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日光斜斜照在纪府朱漆大门上,映的纪云川一张脸更加青白如纸。
当日纪泽海因在太后宫宴上失态,被下放到天牢后,朝中不少与纪家结怨的人家纷纷落井下石。
因此,一得到纪云川的来信,陈氏便里里外外安排布置,恨不得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皇帝亲赦了纪泽海,说明他们纪家并未遭皇家厌弃,也让那些想对他们纪家动手的人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然而,陈氏当时想的有多风光,此刻就有多丢人现眼。
早有好事的人得了消息,特意来纪府门前凑热闹,谁曾想一来便瞧见纪家母子二人扶着马车车辕吐个不停。
而那好不容易从天牢被放出来的纪大人,虽还没露面,可早有那好事的人此刻正踩着石阶垫脚打量。
随着半开的车帘,有眼尖的人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纪泽海。
他官袍沾满污秽与血渍,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脸上覆盖着的不知名的黄绿秽物。
“咦,纪侯爷脸上那是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指了指纪泽海所在的马车,惊异出声。
众人被这道声音吸引,纷纷凑上前去想要去一探究竟。
纪云川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顿觉不妙,手忙脚乱地将那半开的车帘掀了下来,试图遮掩住车内的情形。
然而,车帘的晃动反而让那股刺鼻的酸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群中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陈氏此刻也反应过来,对着凑上来看热闹的骂道:“你们这群刁民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她又对着身后一众还呆呆站立的家仆尖声叱道:“你们这群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老爷扶进去!”
家仆们面面相觑,目光躲闪谁也不敢上前。
陈氏自己也试着强压住喉间翻涌,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进去替纪泽海擦拭身上的污渍。
不断有腐臭混着血腥气从车厢内冒出来,陈氏犹豫片刻,抓住自己贴身婢女的手腕命令道:“你进去,把侯爷身上收拾干净。”
那婢女一直在陈氏身后,自然也看见了纪泽海此刻有多么脏乱不堪。
她犹豫着不敢上前,陈氏见她畏畏缩缩,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还不快进去!”
婢女无奈,只能咬紧牙关,心一横走了进去。
皇帝恩赦纪泽海这件事,不过半天时间,纪云川想不明白,怎么这么多人就得了消息过来。
“母亲,这些人如何得知父亲被陛下放了出来?”纪云川满脸困惑地问。
见纪云川问起这件事,陈氏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
她小声嗫嚅着说道:“是我特意着人将这消息放出去的。”
闻言,纪云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纪家本就因宫宴一事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如今父亲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应当守拙自持,母亲这么大张旗鼓,是嫌陛下对纪家还不够厌弃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责备。
陈氏被儿子的话噎得满腹委屈,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自你父亲被抓进天牢后,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纪家的笑话。前日魏国公府设宴,那群昔日与我有嫌隙的妇人成群结队地奚落我,我不过是想让这些人看看,我们纪家还是那个纪家,没有被皇家厌弃。”
纪云川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想,此刻的情景怕是真的让纪家丢尽脸面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刻也越来越大,有人幸灾乐祸道:“这纪家侯爷也该着倒霉,前脚刚迈出天牢的大门,后脚便坐上了这臭气熏天的马车。”
有人接声调侃道:“可不是嘛,这纪家特意派人去接这纪侯爷,却用这臭气哄哄的马车,当真是勋贵人家,不是我们这些小百姓能弄明白心思的。”
“我看非也。”一人故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道,“你们没瞧见那纪将军嘴边还留着什么吗?我看那马车里的味道怕是…”
说着便止住了声音,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言外之意,纷纷向纪云川看去。
见状,纪云川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见白色衣袖上沾染的黄色污渍,一张脸越来越难看。
他咬着牙,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心里却早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想到这些事由的始作俑者,纪云川抬起头,目光阴沉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不远处的沈宁鸢身上。
只见她抱着双臂,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和陈氏丢尽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