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葛文尧是会场内最有钱，也最年轻的青年才俊的话，现在这个标签已经被侯勇粗鲁地撕下，然后“啪”的一下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刚才葛总说的话很对，安欣日化现在的体量以及发展历程，确实不如美加净的历史悠久，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侯勇依旧气场稳健，侃侃而谈道：“但是呢，我这个人年轻气盛，今天本来过来，只是想参加一下葛总的酒会，涨涨见识，但是没想到，却听到了对我的污蔑，抱歉，我这人年轻，受不了一丁点的污蔑，葛总很抱歉。”
说着，侯勇朝着面如锅底的葛文尧抱了抱拳。
“商业间谍这种事，是需要确凿证据的，关于这方面，我愿意配合葛总的调查，只要葛总能找到证据，安欣日化愿意赔偿美加净的全部损失，至于新产品的开发上面，我们的研究实验室有完整的实验报告以及实验记录，那上面都详细记录了日期，如果各位心中有疑虑的话，这些数据，我们可以公开出来。”
“至于我们安欣日化的品牌力，我想各位也都看见了，前段时间哪怕是有小人作祟，弄出一批劣质原材料做的假货流向市场，我们也将这批产品全部召回了，这个损失，是我们承担的，所以从品牌力来说，我们安欣日化也更优秀一点。”
“所以啊，葛总，既然是商战，我们就直说各自的优势就可以了，这些小动作，能少搞一些，还是少一点的好。”
侯勇转头看向葛文尧，此话一出，就相当于是把之前葛文尧的宣战檄文直接撕了然后拍在了他的脸上。
“没错，既然是商战，大家其实最关心的，只是最后谁能赢罢了。”
此时的葛文尧已经从震惊和愤怒中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然后自信地笑道：“美加净每年的销售数据，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而且所有的财务报告，各位有兴趣也可以看一看，商战比到最后，还是资金当量。”
葛文尧也不装了，既然你来我的场子砸场子了，那就索性把话都说开，反正在座的各位都是老油条，先前那所谓的宣战檄文，也不过是要找个理由罢了。
“没错，葛总说得很对，美加净确实成立的时间很早，体量比安欣日化要更大，但是我要提醒葛总一句，美加净毕竟是国企，国企嘛，大家懂得都懂。”
侯勇将“国企”两个字咬得极重，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傻子，大型国有企业和私企最大的区别，那就是还隶属于当地的政府管辖，不像私企，钱大部分都在公司里运转，美加净就算一年能赚一千万，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市政和财政问题，这些钱最后能留在公司一百万左右都算是多了。
葛文尧皱了皱眉头，侯勇说的话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事实，只不过这次来之前，他已经先和市里的相关领导碰头了，领导们表示只要这次能搞定安欣日化，资金他可以优先支配。
只不过这话没办法在这个场合说，且不说说了有没有人信，现在他是说的越多，越显示他心虚。
“至于我的安欣日化，这就不一样了，各位可以随便问问和我们合作的供应商，我们有没有哪次，因为任何理由，拖欠过任何一毛钱的货款的。”
侯勇不咸不淡地说道：“而且安欣日化能这么快崛起，各位真的觉得，是靠着我们一家公司就能走到今天的么？”
“那你背后的依仗是什么？”
台下有人捧哏发问，侯勇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苗金旺，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刚才提问的人，微笑道：“这是商业机密，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发誓，我们背后的公司，不只一家。”
先前铺垫的自己是“年轻人”，就是为了这一刻用的，侯勇就是要给人一种激进的感觉，只有这样的年轻人，在这样的场合下，说的话才更有可信度，才更容易让人接受。
众人都在下方议论纷纷，葛文尧的脸色也再次阴沉了下来，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侯勇放下话筒，已经下去了，临走之前，他已经撂下了话，说回去之后在安欣日化，会一直等各位经销商的电话，同时他还走到了苗金旺身边，低声问笑道：“苗总，我在外面车里等你。”
“我的态度……葛总，就不用说了吧，抱歉。”
苗金旺在侯勇自曝是安欣日化老板的时候，就已经把侯勇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可是骂完了之后，他也笑了。
侯勇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他这里得到青睐，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而且侯勇给他厂子提供的思路，算是给了苗金旺第二次生命，老一辈的人比较重情义，所以这一次，就权当是还了侯勇的人情。
至于葛文尧这边，作为国内最大的几个原材料供应商之一，苗金旺也不是完全得罪不起葛文尧。
对此，葛文尧也只能保持得体的微笑，然后目送苗金旺离开，这个当口，他不能失了风度。
既然苗金旺都已经离席了，其他的供货商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这一站，实际上也已经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多时，会场已经空了将近三分之二。
虽然还有一部分的经销商和供应商留在会场内，但是无论是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来看，和跟着侯勇离开的那一批人相比，都有点寒碜。
而这也并不是代表这些经销商和供货商就不给葛文尧供货了，两家的生意都要做，只不过肯定会分出一个亲疏远近就是了。
葛文尧握着的拳头，良久之后才缓缓松开。
今天这场子，算是让侯勇砸得稀碎，但是葛文尧也没有太在意，召开这个会议，他也只是想要赢得兵不血刃罢了，但是最终的结果不会变，那就是这场商战，他一定会赢。
……
“真牛逼啊。”
安欣日化的厂子里，曲奕恒听完侯勇的讲述之后，用双手给侯勇斟茶，然后递了过去，侯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笑没说话。
“不是，你这算是把人家苗金旺给坑了吧？苗金旺出了会场之后就没揍你？”
“打我我还不会跑么，他老胳膊老腿的。”
侯勇开了一句玩笑，作为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老牌企业家，苗金旺的心里自然有衡量，那天离场的人有很多，苗金旺既然已经决定了站队侯勇，自然就不会再使绊子。
只是当场告诉他第二天去厂里谈之后，就让司机开车走了，最后只能留下侯勇一个人苦逼地打车走。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选折扣呢，选折扣的话，我们的资金压力才真正有缓解，你现在这么搞的话，最终不还是要还钱么？”
曲奕恒对侯勇的决定表示不解，所有的供货商最终给出的，都是两个方案，一个是产品的“折扣出厂价”，另外一个则是“先货后款”的结算方式，只不过侯勇在最大的可能之内，将付款时间拉长到了一个月。
“听过围魏救赵的故事么？”
侯勇没接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曲奕恒摇了摇头，侯勇继续道：“道理差不多是一个道理，葛文尧选择的是折扣价格，这是因为他是国企，众人不可能让他先货后款，他没得选，而我们坚持选择这个，哪怕商战最后打到白热化阶段，你觉得那些供应商会不会眼看着我们倒下？”
“嘶……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捆绑在一起啊。”
曲奕恒想了想，明白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那些供货商又不是脑子有病，真要是咱们资金撑不住的时候，人家未必不能选择壮士断腕。”
“没事，这些事只要你听我的，准没错。”
侯勇其实还有后手，只不过这个后手他暂时没有办法给曲奕恒挑明，虽然是一场商战，但是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侯勇不希望走到最后一步。
“对了，安欣日化最近还是要靠着你来管，我要去一趟港城，我住胡大哥那里，有事的话，咱们随时电话沟通就是了。”
“不是？老侯，这可是打仗呢，你就这么放心让我管？”
听到侯勇还要走，曲奕恒顿时感觉心里有点没底，侯勇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没事儿，哥们我相信你，只要美加净降价，咱们也跟着降价就是了，你关键的事情，还是要把注意力多放在咱们的新产品开发上面。”
“……知道了。”
曲奕恒看着侯勇那自信的表情，最终也只能无奈表示赞同。
……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安欣日化和美加净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美加净就像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一般，不管是产品价格，还是经销商的返点，都给出了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价格。
而安欣日化就好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按照葛文尧的估算，只要十天左右，安欣日化就应该没钱了，可是现在却依然能和他抗衡，这让葛文尧十分纳闷，派人出去调查安欣日化的资金来源，但是最终却一无所获。
而这半个月的时间，在第十天的时候，美加净就把价格降到了成本价之下，在外界看来，这将会是压倒安欣日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看这个报纸吧。”
胡墨儒将一份内地的报纸推到侯勇面前，侯勇看了一眼，上面“生死线”三个字看起来分外醒目，内容则是大同小异的，上面说美加净已经打到了以本伤人的地步，不知道安欣日化这个初创没两年的企业，还能坚持多久。
不得不说，葛文尧是一个善于利用各种资源的人，报纸上面也有他的采访，通篇采访下来，虽然没有说安欣日化一个字的不是，但语气之中的轻蔑，却是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它和它的创始人都太年轻了，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这一仗如果不打的话，对国内的市场进步会有很大影响，希望这个小家伙将来还能重新站起来吧。”
葛文尧一语双关的话，颇有讽刺意义，侯勇反复看了两遍之后，微笑着将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啊。可能就是我年轻吧，真要是按照他说的，五天之前我就应该被他打死了，可是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侯勇摊了摊手，胡墨儒微微笑了笑，内地的这一场商战他早就听说了，而且他在一早就给侯勇打去了电话，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但是被侯勇给谢绝了。
因为胡墨儒竟然隐晦地询问，要不要让美加净换个厂长，这让侯勇颇为无语，虽然现在胡墨儒正在洗白，但是在东南沿海那种地方走出来带着的草莽气，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还是会偏向于极端。
这边葛文尧正在运筹帷幄商战呢，结果办公室里被人扔进来一个炸弹，这你上哪说理去？
虽然这想法让侯勇很动心，但是实际上当然不可以。
“胡总，这份合同，我觉得我们可以签了，不只是你能赚到钱，我也同样能赚到钱。”
说着，侯勇伸手在茶几边上的一份合同上敲打了两下。
胡墨儒将那份合同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会之后，才缓缓道：“曾经我年轻的时候，我阿爸告诉我，国内的发展日新月异，除了我们的老本行之外，要做赚钱的生意，就要做不懂的生意，然后我阿爸说的没有错，我在外面投资的那些生意，基本全都赚钱了。”
“虽然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我不明白，但是我心里还是有顾虑，毕竟这种操作，在国内还从来都没有过，对吧？”
侯勇点了点头。
“那既然没有过的话，我还是想要问一句，你凭什么有绝对把握把这件事做成？”
“因为我做过。”
侯勇总不能说麻痹的你就相信我，我做事绝对稳妥，这种话术，在胡墨儒这种人这里行不通。
胡墨儒诧异地看了两眼侯勇，“国外？”
侯勇沉默着点了点头。
“行吧，我信你。”
胡墨儒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松口了，拿出碳素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有一点我们要说清楚，不管怎么样，你要把你那边的关系梳理好，否则这份合同还是无效的，我也要对我自己的企业负责。”
侯勇微笑着点了点头。
……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曲奕恒整个人的状态好像老了十岁，平时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的青年，此时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见，而下巴上的那一圈青色的胡茬，如果不是坐在厂长办公室里，放在外面妥妥的就是一个流浪汉。
“回来了。”
抬头看到侯勇推门进来，曲奕恒张口打了个招呼，只是那嗓音沙哑得不行，看到曲奕恒这幅状态，侯勇也是吓了一跳。
不等侯勇开口询问，曲奕恒直接掏出一沓文件摆在侯勇面前，道：“两个食品厂那边的收益，在保证厂子能基本运转的情况下，已经全都以借款的形式转入到咱们安欣日化的名下了，废品收购站那边，四个站点所有的收益也都转过来了，沈霄已经和手下的那些兄弟们商量好了，等撑过这一阵再发工资，所有人都没什么意见。”
侯勇的眉毛挑了挑，没说话，默默地将所有的文件都挨个翻了一遍，看到沈霄他们那些人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有上面按着的鲜红手印，侯勇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可以了，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歇一歇。”
侯勇拍了拍曲奕恒的肩膀，然后自己也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咱们现有的资金，还能支持我们打多久？”
“算上两个食品厂第二笔收益，再加上四个废品收购站抵押的钱到账，最多最多，二十天。”
曲奕恒在心里想了想，然后语气凝重道：“如果超过这个期限，不只是供货商那边会集体掀桌子，我们的资金链也会彻底断裂，供应商那边也要和我们断绝合作了。”
“知道了。”
侯勇想了想，然后干脆在曲奕恒对面坐了下来，“从明天开始，安欣日化我来接手，你去港城，找胡墨儒，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明天开始，我和葛文尧好好较量一下，明天开始，我在他的基础上再降百分之一。”
“老侯，你疯了？”
曲奕恒不可置信地看着侯勇，后者却微微摇了摇头，“放心，我清醒的很，我不会用兄弟们的家底去赌，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只要你去港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到时候我也会去港城的，放心。”
看着侯勇那副疲惫却信心满满的表情，曲奕恒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
“这小子疯了？”
听到手下汇报，安欣日化竟然在他们的基础上第一次主动降价，葛文尧看了好几遍报表，不可置信地看着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