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鲁搜寻梁帝,手上也只带了百来号人,并未轻松把江轲拿下。
但两方人马还是有差别,一方是得胜之师,一方是败军之将,对敌的气势就不同。
再加上夷越人本就勇猛好战,以一抵十倒不至于,以一抵二,以一抵三却是完全可以。
很快,梁军士气渐颓,展露败象。
达鲁同江轲交战三十来回合,不分高低,然而,江轲却开始应付得有些吃力,气力渐衰,而达鲁依旧往来轻松。
“束手就擒,道出梁帝下落,兴许还有一条活路。”达鲁以刀指向江轲。
江轲勒着马头,冷笑道:“想知道下落?先打败我,否则休想从我口中得知。”
达鲁见这人年纪轻轻,难得好身手,有些惜才,并不想对他赶尽杀绝,可这年轻人言语张狂,没有半点妥协的样子,他受了王令,对上必须得有个交代。
当下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刀,纵马向前,两马相交,同他再战,这一次达鲁没再留手,使出全力挥刀向江轲,战不数合,江轲身上已受多处重伤,尤其是右臂关节处,几乎见骨。
不得已换成左手使枪,右手按辔,达鲁见这人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料他要以死全忠义,于是一刀挥来,把江轲掀于马下。
江轲一个翻滚,正待起身,长刀已抵在颈侧。
梁兵见将首被擒,也都不再战,弃了手上兵刃,降了。
江轲被押入京都大牢,这牢房本是用来关押罪犯的,如今却用来关押梁军将士。
达鲁立在牢房前,看着身受重伤却面不改色的年轻男子,心里倒有一丝钦佩,小小年纪却有这般坚毅的信念,很难叫人轻看。
他一向不太看得起梁人,始终觉得梁人把心思都用在了算计自己人身上,有种自以为是的奸狡,当然除了王妃以外。
如今再看这位小将,亦是叫他另眼相看。
“当真不说?”达鲁问道。
江轲嗤笑一声,不答反问:“顺逆成败,唯尽臣节,你若被俘,可会道出你们王的下落?”
达鲁不语,停了一会儿,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离开。
离开牢房后,达鲁去了皇宫,如今君王在宫中处理政务,进宫后,径直走向东宁殿,却被殿前的侍卫告知大王不在宫中。
“可知晓去了哪里?”达鲁问道。
“回将军的话,小人并不知晓。”
达鲁无法,只好立于殿前静候。
……
呼延吉走到江家府宅前,府前立了两排带刀侍卫,见了来人俱叩胸行礼。
江府的下人俱已逃散,阔大的庭院看不到一个人影,有些寂寥。
他穿过一道垂花门,再穿过一个院落,便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架下悬有一秋千。
有一个男孩儿正荡在秋千上,先开始缓缓荡着,再然后觉着有趣,越荡越高,男孩儿身手灵活,大着胆子从秋千上站起,像一只等风振翅的鸟。
“谁许你玩这个的?!这是我的!你给我下来!”一个清嫩的声音呵斥道。
呼延吉侧头看去,就见屋中走来一个十岁出头的粉衣女孩儿,头上簪得花翠简直要闪瞎人的眼。
女孩儿捉裙碎步到秋千前,星眸一瞪,指说道:“你快些下来,还敢踩我的秋千,蛮子就是蛮子。”
秋千摆荡的幅度小了,渐渐停下,男孩儿从秋千上跳下,脸上没有半点恼怒之色,反而嬉笑道:“阿姐,你这秋千真好玩儿。”
女孩儿得意地扬起嘴角,对男孩的话语很是受用。
可待她看见座上的脚印时,又皱眉的“呀——”了一声:“你简直是个过手神仙,东西到了你手上,就失了原样。”
女孩儿拂着衣袖,指向秋千座:“擦,擦,你给我擦干净。”
男孩儿像是应声小厮一般,乖巧地攥着袖口,把座板上的泥印拭干净。
女孩一对弯弯的亲月眉这才稍缓,然后敛裙坐到秋千上,双手把住两侧垂吊的索子,轻缓缓地荡着。
“你看,秋千要这样轻轻摇……啊——”女孩儿变调的腔音响彻整个院落。
只因男孩儿使坏,从后面把秋千大力推了一把,那秋千突然窜高。
“你个小蛮子,给我停下!”女孩儿嗔喝道。
男孩儿笑着继续给女孩儿推秋千,好似不把女孩惹哭,他就不会停手。
女孩儿脸色白了白,一时间又新奇又害怕,秋千越荡越高,只剩下惊怕,女孩儿真就吓到了,连叫喊声儿都没了,最后半空中飘来一句:“吉儿,我怕……”
呼延吉看着空空的秋千,走上前,拨弄了一下,它就活了,摆荡起来。
待秋千停下时,那拨动秋千之人已进了屋室。
呼延吉扫了一眼房间,还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动,他坐到桌边,从茶盘拎起茶壶,试着晃了晃,里面还有水,刚将茶壶放下,丑奴进到屋里,立在呼延吉身侧。
“奴已派人找寻,未打听到梁妃殿下的音讯。”
“行了,去罢。”呼延吉料定江念不在京都,想要把人找出来,如同大海捞针,并不容易,那名叫云娘的妇人怎的也无信息传报。
当初江念逃离王庭,他派阿多图前去追寻,更甚至下了斩杀江轲的命令,可想而知他当时的怒意。
是真的气着了。
他气她离他而去,他气她不信他,同时,他也恨江轲,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他夫妻关系。
他亦料定江念必不会随阿多图回夷越,于是让阿多图捎给她一句话,分钗断带恩情绝,云水殊途不相见。
一来,既然她绝情至此,他也要让她疼一疼方好。
二来,也有另一个目的,江念不仅仅是梁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夷越王妃,她随江轲回大梁后,他担心李恒转过头来以江念威胁自己。
若李恒以江念要挟他交出定州、宣州等大梁失地,届时,他是顾着她,还是为她妥协?
是以,他让阿多图当着江轲的面道出那番话,示意恩断义绝,她同夷越再无干系。
呼延吉想起一事,召了丑奴来,问道:“李旭呢?你们可搜到此人?”
“回大王的话,奴最先带人去的前太子府,那府里早已人去楼空,没有半个人影,别说前梁帝,就是下人们也不见一个。”
丑奴回完话,见大王脸色阴沉,于是退到一边侍立。
呼延吉在江府坐了半日,方回了皇宫,就见阶下候立的达鲁。
达鲁上前行礼,然后随在呼延吉的身后进到殿内。
“找到李恒了?”呼延吉问道。
“还未寻到李恒的踪迹,不过抓到李恒的一个手下,臣将他带回,此人正在牢里。”
这一路,他们关押的梁将,有些降了,也有些誓死不降的。
达鲁说完见大王面色淡淡的,好似并不关心,也没有往日得胜后的意气风发,按说攻占大梁一直是他的心愿,如今愿望达成,却不见喜色。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梁国百姓慢慢接受了大梁已亡的事实,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大梁的灭亡有所动乱。
他们能见到的就是城中的护卫军从梁军变成了越军,仅此而已。
……
云水村……
村人们并不知外面战事已了,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不见任何动静,便稍稍把紧张的心松了松。
大梁势危,江念最担心的就是江轲,而江轲被李恒派去了北面,她也就没那么忧悒了,她和云娘不像村民们那样提心吊胆,深知呼延吉不会让手下肆意乱来。
这日,江念同云娘仍是去了后山,因着昨日夜里下了一点微雨,空气里的水分很足。
前一次来时,还能见到零星的香客,这次却是人烟寥寥,整个寺庙显得荒寂无比,只有一个小沙弥在院前扫着枯叶。
那小少弥见到她二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烧香。
江念同云娘进到庙里,朝佛像跪拜磕头,捐了一些香油钱,然后出了寺庙漫步到林间,准备再到草庐坐一坐。
走着走着,见林间有一人,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那人似是听见响动,回过头,看见江念二人时,愣了愣,而江念和云娘看见这人时也呆了呆。
这人她们说不上认识,却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日几位书生中的其中一位。
“这位相公怎么没走?”江念问道。
那书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处可去,便留下了。”说着指了指面前的石桌,“二位娘子不如清坐一会儿,喝杯茶水。”
江念同云娘本也无事,道过谢便坐下了,书生替她二人倒上茶水:“茶有些凉了,莫要见怪。”
于是,三人便于这枯木老林中闲坐喝茶,散漫地说着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夷越进犯梁国一事上。
“你是说,夷越军已攻占了大梁都城?”江念问道。
书生点头:“不错,书院也有几人像小生这样没去处的,有一人才从都城回来,带回的话就是如此,说梁军不敌,守城失败,夷越军破了城门。”
云娘在一边听后,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是梁人,这里是生她养她之地,于是开口问道:“所以说,梁国……”
书生叹道:“是,梁国亡了。”
江念脑子里塞了好些问题,争抢着问道:“烦问一下,眼下城中是什么境况?”
“夷越王带兵驻入都城,皇帝不知所踪,城中百姓倒是相安无事,照常过日子,呵!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书生的语气低迷,带着对百姓们不争的讥诮。
对大多数人而言,只要日子能过,谁当君主都一样,可这位书生看起来却是忧思满面,位卑未敢忘忧国,却又无能为力。
江念了解了大概,只是江轲如今在北面,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沉思之时,又听那书生说道:“对了,夷越人把咱们大梁的一位将领抓了,好像是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