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第一次看见宁韵的档案时,握着平板的指尖都在冒汗。
她三十二岁,一身修女服,金发在脑后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碧蓝眼睛格外深邃。
作为第三区“圣临会”的首席顾问,她经手过无数载污体的评估报告,但这一份不同——它关乎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存在。
“异神载体,代号c-17,现名宁韵。”她在加密通讯向第三区高层汇报,“七区的控制手段建立在物质满足与情感操纵上,但未触及核心问题……她从未被给予真正的选择权。”
通讯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声音:“所以你认为她可以被争取?”
“她是一张白纸,上面只画着别人要她相信的图案。”赛琳调出宁韵的视频画面。
女人正坐在深巢植物园的藤椅上,盯着人造天空发呆。
“但白纸也会渴求自己的颜色,我们需要给她另一个选择——不是英雄,而是神。”
……
计划在三个月内成型。
第三区的渗透悄无声息,七区融污局内部早有不满现状者——那些认为赵乾过于保守、错失扩张机会的中层军官;那些在兽潮中失去亲人、对现有防御体系丧失信心的技术员……
赛琳亲自策反的第一个人,是深巢的膳食调配师,王莉。
四十五岁的王莉有个女儿在去年的一次小型异兽袭击中瘫痪,七区的医疗资源优先供给战斗人员和高层。
赛琳向她传递信息:第三区有先进的神经再生技术,只要她提供深巢内部路线和宁韵的饮食规律。
“你们会伤害她吗?”王莉颤抖着问。
“我们要解放她。”赛琳的声音透过变声器显得空灵神圣,“上帝之女不应被囚禁。”
王莉在第三天送来了图纸和日程表。
第二个被策反的是深巢安保系统的副主管,他的动机更简单:权。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到第十二个人时,赛琳手中已经有了一条从深巢内部直达七区外部的完整通路。
但最关键的一环,是宁韵本人的意愿。
“让我进去。”赛琳对第三区高层说,“我会亲自说服她。”
……
宁韵第一次见到赛琳,是在深巢的咨询室里。
周文远介绍说:“这位是赛琳博士,从第三区来的顶尖心理学家,在心理疏导领域很有建树,宁韵,你可以和她聊聊。”
宁韵警惕地看着赛琳。
这个女人和她见过的所有研究员都不同——她穿着米白色毛衣套裙,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质十字架,笑容温暖,眼神异常深邃。
“你好,宁韵。”赛琳的声音柔和,“我听说了你的事迹,独自扭转一场兽潮,拯救数十万人,这很了不起。”
宁韵低下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是吗?”赛琳轻轻歪头,“那什么是‘该做的’?是谁定义的?”
这个问题让宁韵愣住了,周文远从未这样问过。
接下来的会谈,赛琳只是倾听,她听宁韵讲童年,讲母亲,被收容的岁月、成为“英雄”后的迷茫。
当宁韵说到深巢的孤寂时,赛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被囚禁的英雄,还是英雄吗?”赛琳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宁韵没有回答,但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赛琳每周来两次,每次两小时。
她开始带来一些外面世界的信息,真实的世界——
各大区之间的资源争夺、贫民窟的惨状、异兽潮背后可能的人为因素。
她还带来了书籍,不是七区审核过的那些,而是旧时代的哲学、神学、诗歌。
“你看过《圣经》吗?”有一次赛琳问。
宁韵摇头。
赛琳翻开一页,轻声诵读:“‘我的百姓啊,那领你出埃及的,已经呼召你,你要从被掳之地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宁韵问。
“意思是,有时候囚禁我们的不是可见的牢笼,而是我们被教导要感恩的锁链。”
赛琳合上书:“宁韵,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力量可能意味着更大的使命?”
“保护第七区就是我的使命。”宁韵下意识重复周文远的话。
“保护一个区?”赛琳笑了,笑容带着悲悯,“当你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时,上帝会只让你保护一堵墙后面的人吗?”
宁韵心脏剧烈跳动。
这个话题太危险了,周文远警告过她不要思考“超出职责范围”的事。
但赛琳的话像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生根。
第三次会谈,赛琳带来了一个平板,里面是一段偷拍的视频:第三区的“圣临仪式”。
成千上万的人跪在广场,对着全息投影的十字架祈祷,领头的主祭高声宣告:“时候近了,神的女儿已降临世间,她将引领我们抵达新天!”
“他们在说谁?”宁韵问,但其实她已经猜到。
“在说你。”赛琳关掉视频,“第三区有三十万人相信,你是上帝赐予这个濒死世界的礼物,而不是用来保护某个特权阶级的武器。”
“我不是……”宁韵的声音发颤。
“那你是谁?”赛琳直视她的眼睛,“一个妓女的女儿?一个编号c-17的载污体?一个被圈养在深巢里的‘英雄’?还是……”
她顿了顿:“某种更伟大存在的容器?”
【呵。】
宁韵感到体内那个“房间”轻微震动了一下。
赛琳敏锐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你感觉到了,对吗?它在你体内,它不是污染,它是恩赐,而你,是承载恩赐的器皿,是新时代的玛利亚。”
这个比喻让宁韵浑身一颤。
接下来的两周,赛琳加快了节奏。
她开始讲述第三区的理念:人类需要统一,需要超越区隔,需要在一个真正神圣的指引下重建文明。
她展示了第三区的技术实力——灵性转移、生态净化、甚至完善的污染融合技术。
“我们有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我们需要你。”赛琳说,“不是作为武器,而是神。”
宁韵的内心开始撕裂。
一边是周文远和七区给予她的“英雄”身份,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另一边是赛琳描绘的宏大图景,一种超越个人、关乎整个人类命运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赛琳给了她第七区从未给过的东西——选择权。
“我不会强迫你。”赛琳在最后一次单独谈话时说,“三天后,我会离开七区,如果你想继续现在的生活,可以继续待在这个豪华的笼子里,保护那些恐惧你的人。”
“但如果你想看看更大的世界,想真正理解你体内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她将一个小巧的银色十字架放在桌上:“午夜零点,深巢植物园西侧的第三棵凤凰木下,会有一条路,它叫启程。”
宁韵盯着那个十字架,整夜未眠。
她想起母亲模糊的脸,想起兽潮那天自己心底那声“都毁灭吧”的嘶喊,想起站在表彰台上时如潮的掌声……
——克托格·墨斑。
突然,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灰雾人形在梦中告诉她的名字。
“遇到麻烦就叫它……”
这是什么意思?预言?警告?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宁韵从床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