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城外,护城河不远,高楷勒马伫立,遥望城池上空,忽见一缕红光飘来,汇入大鼎,不由笑道。
“传令,全军将士汇聚于南门,无需强攻,自有人开门投降。”
众文武大吃一惊:“主上如何得知?”
高楷笑问:“唐检,你可知邠州刺史为何人?”
唐检不假思索:“此人名为杜御,出身关中士族——京兆杜氏。”
关中士族,以韦、裴、柳、薛、杨、杜为首,世代簪缨,屡受重用,高官不迭,已然成为门阀。
于名声上,只比五姓七望稍逊一筹,但在关中大地,掌控长安这政治中心,实际权利不遑多让。
杨烨恍然:“世家大族实行分篮之计,绝不会把全族押在一人身上,必定左右逢源,四方交好。”
“每到大厦将倾之时,往往最先倒戈,并无死守殉主之心。”
唐检冷哼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高楷笑了笑:“世上无千年王朝,却有千年世家,管中窥豹,可知其等生存延绵之智慧。”
话音刚落,果然见得南门轰然一声大开,吊桥放落。
千余守卒个个跪地迎接,口称愿降。
高楷一夹马腹,便要起行。
杨烨连忙劝阻:“主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轻涉险境。”
“无碍!”高楷摇头一笑,“有敬德、光焰为我前锋,儿郎们为我护翼,有何可惧?”
他跨过护城河,进南门,早有一人身穿绯红官袍,叉手侍立。
“下官杜御,拜见秦国公!”
高楷看他一眼,见他头顶青气成云,红光点点,不由暗赞:倒是一员封疆大吏。
“起来吧!”
“谢秦国公!”杜御不卑不亢。
高楷笑道:“杜刺史深明大义,使城中百姓免于战火,不失为天下表率。”
“便官居原职,仍为邠州刺史,抚境安民。”
“遵令!”杜御面露喜色。
心中暗思:秦国公果然仁德,善待降臣。我杜氏正可转投明主,为秦国公效力。
至于齐王董澄,不过明日黄花,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高楷勉励一番,随即踏入县衙,朗声道:“新平已得,还请杜刺史书写檄文,劝说其余三县来降。”
“微臣自当奉命!”杜御毫不推辞,当即一挥而就。
不出两日,诸县皆上表归附,邠州平定。
李光焰建言道:“主上,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邠州既得,正可率轻骑,一鼓作气直奔雍州,兵围长安。”
高楷颔首:“传我军令,大飨士卒,稍后立即骑兵,沿泾水南下,经奉天,过咸阳,直取长安。”
“得令!”众人轰然应诺。
……
话分两头,岐州、雍县。
城楼之上,王宗仁远望城外连绵大军,面沉如水。
“祁山道、陈仓道二路奇兵如何了?”
陆纪览拱手道:“禀大将军,两路奇兵正如预料之中,逼近目的地。”
“祁山道一路,已沿渭水逆流,至上邽城外。”
“陈仓道一路,经秦岭栈道,已然接近黄花县。”
“途中可曾遇到伏兵?”王宗仁询问。
“不曾。”陆纪览摇头,“两路潜行,皆是顺畅。”
王宗仁默然不语,心中却是纳闷:高楷麾下奉宸司校尉,遍布邻近诸道。
怎会毫无所觉?
依他设想,两路奇兵扮作渔民、商贾,即便不被人看破,也会遭到盘查。
如今却顺风顺水,反倒叫人惊疑。
正思量时,忽闻一声低呼:“秦国公竟不在军中?”
王宗仁循声望去,浓眉一拧:“许晋,你如何得知?”
许晋一五一十道:“下官曾有耳闻,秦国公每逢大战,必定身先士卒,抑或于阵前指挥,绝不会缩在后头。”
“如今,下官百般探查,却未见秦国公身影。”
陆纪览不以为然:“兴许高楷疲倦,于帐中休息。”
“绝无可能!”许晋断然否决,“主帅为三军之表率,秦国公久经沙场,怎会不知?”
“何况,这数日以来,我仔细观察,高军兵马调动,颇为迟滞,围而不攻,并不见士气激昂,反而一派平静。”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料秦国公必定不在军中。”
陆纪览迷惑不解:“高楷不在军中,却在何处?”
王宗仁陡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高楷必定兵分两路,图谋他州。”
此前,高楷便任由严光远、丁开山两位老将对付石重胤,另率一军前往庆州伏击莫贺咄设,一举将其覆灭。
他本以为岐州重中之重,高楷必定先行拿下,再攻雍州。
没想到,事与愿违。
陆纪览神色慌乱:“如此说来,高楷究竟去了何处?”
许晋大步来到阁中,观望堪舆图,斩钉截铁道:“必是邠州。”
“夺取邠州,便可沿泾水顺流而下,经奉天,至咸阳,兵临长安城下。”
绕过岐州这颗钉子,直击要害。
陆纪览大惊失色:“这该如何应对?”
王宗仁面色铁青:“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杜御,阻挡高楷。”
“可是……”陆纪览颤声道,“可是大将军此前,为镇守岐州,将邠州兵卒尽数抽调。”
“新平城防守空虚,恐怕……”
王宗仁额头青筋一跳:“杜御系出名门,必然死守新平,为大王尽忠。”
话虽如此,他却心知肚明,世家大族多半不会死节。
陆纪览稍稍放心。
许晋却是摇头:“秦国公既然分兵攻打邠州,怎会毫无准备?”
“新平城小民寡,守卒不过千数,怎能抵抗数万大军?”
“下官敢断言,新平必然失手,甚至整个邠州,也已易主。”
陆纪览面无血色,喃喃道:“祸事了!”
一旦高楷兵临长安,京师震恐,民心大乱,大王怪罪下来,全族老小恐怕……
想到这,他满脸惊惶:“大将军,大事不好,不如即刻出城,追击高楷。”
若能将他阻截在奉天,远离长安,或可将功赎罪。
王宗仁深吸一口气,正要点头。
却见许晋不赞同道:“兵法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
“如今,秦国公棋高一着,突袭雍州。我等绝不可仓惶追击,疲于奔命。”
陆纪览皱眉:“若不即刻追击,岂非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