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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a市,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

该怎么融入这座庞大又复杂的城市?这对蓝薇来说还是未知数。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特别合适的工作,身体原因当然也占一部分,所以最开始,蓝薇也就只能做做兼职,自然比别人多出许多闲散时间。

除了吃饭睡觉,蓝薇有空也会出来逛逛。

说好听点儿呢,这叫缓冲,说难听点儿,这在大部分人看来就是混日子。

不过这样也挺好,虽然不会有惊喜,但也没有风险,她的生活以相当单纯的姿态在时间线上舒展开来。

前提是,没有遇见周翊的话。

逃跑是因为心虚,有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还是因为对自己没有底气?

她总以为,如果狠下心把过去甩掉,那么从这之后开始算起,所有的事情就理应变得简单明了。

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甩也甩了,绕也绕了,单单是把自己的心清理干净,就已经把她弄的筋疲力竭了,可该免去的烦恼还是一样没少。

她发觉自己好像一只在暴风雨中不停补网的蜘蛛,越是祈求风能小点,风就越猛烈;越是担心网不够牢固,苦心织起的网偏偏一次次破给她看。

这条长巷子不好走,路面窄不说,走到头儿,根本数不清要绕几个弯。

前面就是蓝薇的住处。蓝薇找的房子位置不是太好,但是房租却十分美丽。

她慢悠悠往前走,脚踩在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旧石板发出“嗝哒嗝哒”的闷响。只要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乱七八糟的电线在半空中缠作一团。

不知是a市阴郁的冬天让人烦闷,还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周翊才把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走到单元门口,蓝薇突然赌气似的咚咚咚上到五楼,停下时,她累得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楼道里飘来炒菜的香气,隔壁在做饭,隐隐约约能听到孩子的哭声,顷刻间她的思绪变得混沌又迟缓。

蓝薇低头从包里掏出钥匙,长发散落下来遮挡住了视线。更不凑巧的是,声控灯也坏了,整个楼道黑漆漆一片。

蓝薇摸索了半天,几次都没对准钥匙孔。她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暴躁,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手电筒,这才开了门。

明天务必得跟房东说一下换个灯了。

实际上,今天自己玩消失也不是第一次了。

蓝薇活这么大,其实总共也就做过两回这事。今天算一次,上一次是大学毕业的时候。

只不过这两次,实施的对象恰巧都是周翊。

那是六月,几乎天天是艳阳天,毕业证早领了,毕业照也拍完了。有些本地的学生已经开始往家倒腾行李,蓝薇整天在宿舍无所事事。

学院的走廊上,大字报已经张贴出了研究生的复试名单,蓝薇名列其中,就等九月入学了。

现在呢,就差庆祝毕业的散伙饭没吃。班长说,还没敲定具体的时间,蓝薇觉得趁这个工夫回趟家再合适不过。

周翊跟蓝薇是同届,计算机专业。大三下学期,他被一个导师推荐去参加国际程序设计比赛,还拿了奖,之后顺理成章进入b市一家有名的大厂实习。

临回家之前,在火车站,蓝薇坐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跟周翊煲电话粥。

“票买好了在等车呢……”

“好啦,我都知道,我也会想你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蓝薇含着笑,嘴角勾出美妙的弧度。

“现在就打电话提前说,不过,说了也没用。

真的,我就回去待几天,等我回来就能见着了。好啦,要捡票了,我挂了……”

从早晨天色大好启程,坐在不算拥挤的车厢,回家的心情被晃晃荡荡的颠簸也染上了些许轻快。

不知不觉,列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朝着出口走,她远远就看见了,是爸爸来接她了!

那天天气真好,天空毫不吝啬地展现大块蓝色,阳光洒下来满眼金灿灿。

回去的路上,各种摊贩的推车,炒冰的铝盆被擦得锃亮反光,包子铺的大蒸笼,一层叠一层,各种瓜果蔬菜、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路过小卖部,爸爸说要去买包烟,蓝薇也跟着进去了。

门口的竹竿上晾着花床单,一进屋便听见哗哗啦啦的麻将声,其中夹杂着方言的笑闹。

吴婶从麻将桌前起身,走过来招呼他们。此时,还有俩小孩儿拿着「再来一瓶」的瓶盖,趴在玻璃柜台上等着兑奖。

“薇薇好久没回来啦。今年是不是毕业了?”

说着,她回过头,对着麻将桌周围的男女老少将蓝薇夸赞一通:

“哎哎哎,要我说,咱们这些孩子里,属薇薇有出息,去b市读了大学不说,人家现在是什么?响当当的研究生!

这街坊四邻里,还属宏江最有福气,咱们羡慕不来,我们家那个娃娃,啧啧啧,简直讨债鬼一个……”

蓝宏江笑了笑,接过吴婶递来的烟,跟众街坊闲聊几句,便拉着蓝薇出来了。他让蓝薇先回家,自己去后街一趟。

说是要给她买些桂花糖糕。

你看,把时间停在这就好了。如果再往前推的话,假设她那次没回家,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不是也都能戛然而止?

可命运哪能听得见?

故事就这样被推进,也不管主人公情不情愿,它借用生活的皮囊掩盖自己本身的恶毒,继续朝前走。

已经七点多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蓝薇在家坐立难安。

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不行,她打算去桂花糕铺看看。

才刚锁上房门,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座机号码,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蓝宏江女儿吗?你爸出车祸了,很遗憾,当场死亡。你叫上家里人赶紧来xx医院一趟。”

————

人这一辈子,如果能像火车的轨道一样一直往前行进就好了。

那些钢轨、道床以及各种联结零件,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你一早儿就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

就算是中途出现道岔也不怕,火车转向哪个方向,到底要过几个岔路口,心里也早就知晓。很多事情,熟门熟路,从生疏变作习惯,就不再怕了。

人最怕的就是意外。

比如爸爸,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拉渣土的大货车压得血肉模糊,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又比如她自己。

她又怎么会预料到爸爸要离开,自己会生病呢?接着,自己又因为疾病被迫舍弃掉学业和前途,最后居然跟周翊也分开了。

发病时她神智一点都不清醒,住院又住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没能做到善始善终。

医院里有规定,不让病人玩手机,在病房里也只能穿病号服,所以手机和衣服都被姑姑带回去了。

再后来,她也想过再联系周翊的。

出院那天,尘封已久的手机终于充上了电。可是蓝薇发现,由于长期欠费,她的手机号码已经被通讯公司回收了。连微信也登录不上了。

而那时,距离研究生开学,也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眯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天。

又是夏季了,那天也是大太阳,阳光凶狠狠地照在人身上。她没哭,只觉得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将她完全覆盖,直至淹没。

你看,什么都会过期,就像每个食品的外包装上都印好了效期,错过了最佳赏味期限,多说一句都是没意义。

没有人会买过期的食物,连电话号码都不会为你保留,哪怕它曾经也在某段时间属于过你。昨天的电影券今天拿去看的话,也不像话吧。

那爱情呢?有人会为了你停步不前,等你开口解释,甚至回过头来重新爱你一遍吗?

想必没有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从那时起,蓝薇开始痛恨夏天,因为夏天预示着漫长的雨季,而她总是一个人冒雨走在人生路上。下着雨的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是难上加难。

这次再见到周翊,虽然双方都没说几句话,但不难看出,对于过去,周翊应该都放下了吧。那么,自己也应该放下。

直到现在,蓝薇也没能想明白,她当时为什么要从电影院跑掉。

这样做,算不算是逃跑的惯犯呢?可无论答案与否,周翊也不会在意了吧。

“亲爱的主人,现在是北京时间晚八点整呦~”

鞋柜上的猫头鹰闹钟正在实时报时,厂家配备的语音提示可爱的要命。

肚子咕噜噜在抗议,蓝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饭,便从沙发上坐起来,向厨房走去。

空荡荡的菜蓝将蓝薇忘记买菜的事实摆在台面上。

她无奈打开冰箱翻找,只翻出两个青椒和一个土豆。

算了,懒得再去买菜了,凑合一顿得了。

蓝薇洗了手就把青椒拿过来,用勺子把青椒的籽和筋刮掉,放在白瓷碗里。又拿出塑料袋里的土豆,用刀削去外皮,再把它切成均匀的块。

慢慢的,厨房传来炒青椒和酱烧土豆的香气。

刚端出劳动成果,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蓝薇赶紧把盘子放下,瞟了一眼旁边的手机,是糖糖。按下接听键,蓝薇便低头盛饭。

“薇薇姐!”听筒里,女生独有的甜美声音传来。

“明天上午,半岛便利店兼职,你替我半天呗,我们家老头子让我滚回家陪奶奶吃饭。”

听筒里的人说着,嘿嘿笑两声,声音明显压低了几分:“薇薇姐,我的零花钱有没有着落就看明天了。”

“……”

蓝薇不说话,也没影响对面继续跟蓝薇絮叨的热情:

“好姐妹,苟富贵 ,勿相忘。明天事成,姐们请你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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