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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孟宴臣没有再回孟家,而是去了自己常住的那间公寓。

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致,就只默默点亮了一盏小夜灯,灯光影影绰绰,柔和却不够明亮清晰,堪堪能照亮偌大公寓里的小小一角。

孟宴臣没有太靠近这唯一的光源,他只身独坐在黑暗中,整个人仿佛与幽暗的环境融为一体,气场也跟着变得阴郁晦暗起来。

孟宴臣守着那面华丽却万分沉重的蝴蝶墙,他闷不作声着,一口又一口地喝起了葡萄汁。

孟宴臣一直以为爱意是能够永久的。

哪怕年少时的他已经意识到,只要他一天身处在父母的严格管控下,这辈子就都不可能和许沁有什么未来。

但这并不妨碍执拗而爱意热烈的少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弃这份感情。

他要一辈子默默守护着许沁,让她做一个永远开心幸福的小公主,不必经历任何风吹雨打,平平顺顺地度过此生。

哪怕他并不是她人生中的男主角。

这是孟宴臣不曾言说却始终坚定着的承诺。

却没有想到,原来再深刻厚重的喜欢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消磨与侵蚀。

孟宴臣漠然地打开了自己常用的社交软件。

他静静地看着被他置顶在上方的两个聊天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点开了位于下面的那一个。

这是他和薛明若的聊天页面。

孟宴臣自上而下地不住滑动着手机屏幕,直至滑到聊天记录的最顶端——两人刚加上好友,互相问候的位置,才默默停手,顺着聊天记录慢慢回看起来。

孟宴臣看着两人从生疏至极的“明董”、“孟总”到日渐熟稔的“明若”、“宴臣”,他们开始不再拘泥于谈论公事,而是热情地分享着彼此生活中的趣事,可以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却不必担心对方会因自己的某些言辞感到冒犯不适。

看着看着,孟宴臣严肃的面容上不自觉地漫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并逐渐扩散开来。

他一点点下滑着,最终滑到了底,看到了薛明若下午新发给他的采购清单,又长又琐碎——是真的亲昵不见外,一点儿也没见她客气。

孟宴臣禁不住轻笑出声,愉悦而畅快。

良久,孟宴臣才留恋不已地从页面中滑出,修长的手指停顿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点开了最顶上的那个聊天框。

但他的笑意已然在这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孟宴臣毫不意外地翻阅着只有他主动问候,却全无回应的聊天记录,他默默无言地一句句看着,回想起自己发出信息时的心境,忽然就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可悲又可笑。

情感上,孟宴臣分明觉得自己应该同从前一样失落怅惋,可是他并没有。

他就像是终于能从一场闹剧中抽身而出的演员,脱离了剧中人的身份,开始以公正客观的态度来观赏着这出独角戏。

他好像不再会对许沁抱有期待,自然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孟宴臣没有察觉到,一个人能支配的时间与精力本来就是相对恒定的,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薛明若身上,自然就会减少对许沁的关注。

就像现在,孟宴臣越来越重视明若,那么许沁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就注定会被一点点吞噬,一点点缩小直至泯然众人矣。

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但是,本应该放下的孟宴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如释重负,反而开始了新一轮的痛苦与迷茫。

孟宴臣知道自己本质上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他软弱在无法守护自己重要的人,无法扞卫自己的爱情,无能在无力与父母抗衡,违背他们的意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只能默默忍受着父母加诸给他的一切。

孟宴臣不敢说自己是个多么品德高尚的人,可他始终认为自己起码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所以他更加的茫然且无助,男人真的就这么容易三心二意,改变心意吗?

这让他曾经的坚定与心中暗自许下的誓言都好似一场笑话。

孟宴臣犹疑不定。

他不确定自己是真真切切地不爱许沁了,还是只是因为她长久的冷漠怨怼而感到失望与倦怠——兴许这份不满的情绪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能抒发掉?兴许他还是眷恋着许沁的?

孟宴臣更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心地爱慕着薛明若,亦或者是因男人贪花好色,经不起诱惑的劣根性才对她生出了占有欲——实则那并不能算是爱。

爱与不爱究竟应该如何区分划定?

“我真的有这么卑劣吗?”孟宴臣喃喃自语,不断地质问着自己。

卑劣地诉说着对一个人的爱意,可实际心里喜欢着的却是另一个姑娘。

孟宴臣因自己的动摇而迷茫,更生出了道德上的自我谴责,他开始不确定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孟宴臣静静地坐在曾经表述了他所有心意的蝴蝶墙下,终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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