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山东传来的奏报送至京师,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满朝官员皆惊,他们实在没料到,山东离北直隶如此之近,竟还有白莲教残余势力胆敢起兵造反。
此刻,朝堂之上,朱由校假装刚刚得知消息,满脸愤怒地说道:“这些白莲教余孽,万历年间就起兵作乱,被朝廷平定后,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开始兴风作浪。
此次绝不能姑息!”
在场官员纷纷开口附和,义愤填膺地表示,一定要彻底铲除这群白莲教余孽,绝不能任其继续祸乱天下。
紧接着,以左光斗为首的一众清流党官员纷纷请求朝廷调兵前往山东平叛。
然而,话刚出口,便遭到内阁薛国观的强烈反对。
只见薛国观一脸严肃地说道:“左大人,如今白莲教余孽在山东举兵,震惊天下,朝廷自然应当派兵围剿。
但现今京城之中,京营十万兵马,被江大人带去西南平乱,孙阁老又率领两万兵马前往陕西,镇压聚众闹事的学子和乡绅。
短时间内,这两路大军根本无法返回京师。剩余的兵马不足三万,还需拱卫京师。
眼下这局势,朝廷实在无兵可调啊!
只能传令山东总兵杨国柱,让他全力围剿白莲教余孽。”
左光斗闻言,当场愣住,本欲开口反驳,却发现薛国观所言句句属实,竟不知如何回应。
京营的兵马,一部分随江宁去了西南,一部分又被孙承宗带往陕西、河南,还有两万被英国公张维贤带去了南直隶,剩下的三万兵马确实不能轻易调动。
谁料,就在此时,一名御史站出来说道:“既然京营兵马不能调动,那咱们可以从九边抽调兵马前往山东平叛啊。”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皆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这名御史,就连左光斗都一阵无语。
从九边抽调兵马前往山东平叛,他早就考虑过,根本行不通。
如今辽东的建奴蠢蠢欲动,宣府和大同不久前才与林丹汗打了一场,如今林丹汗天天在大同城外派人叫阵。
至于延绥镇、榆林镇、宁夏镇的兵马同样不能调,还得防范其他蒙古部落。
一旦朝廷抽调九边精锐前往山东平叛,届时塞外蒙古趁机打来,九边无力抵挡,那局面可比山东白莲教造反严重得多。
搞不好还会重现嘉靖年间的庚戌之变,甚至再度上演京城保卫战。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随后,双方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但保皇党一众官员势力庞大,很快便将清流党官员怼的哑口无言。
这时,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面露为难之色,缓缓说道:“如今这情形,只能等江爱卿从云南班师回朝之后,朝廷方能调兵前往山东平叛。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传令山东总兵杨国柱全力剿灭白莲教反贼,同时下令天津总兵何可刚率领三万人马在北直隶布防。
务必将白莲教叛军困在山东境内,绝不能让他们流窜到北直隶。”
在场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仍有部分清流党官员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万一这群白莲教反贼打到曲阜,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那里是圣人故里啊!”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皆愣住了。
就连不少保皇党官员也开始动摇,思索着该从何处调兵。
毕竟他们这些读书人皆尊奉孔子为至圣先师,万一白莲教反贼丧心病狂,打进曲阜,将圣人后裔一锅端了,那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可就是天塌了。
随后,保皇党和清流党再次展开激烈争吵。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看着双方争执,并未阻止,心中暗自笑道:“调兵?
朕早就安排好了,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至于你们的至圣先师孔圣人之后,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吵到最后,依旧没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能散朝。
朱由校返回御书房后,嘴角咧到了耳根,忍不住狂笑起来。
方正化恭敬地站在一旁。
对于江宁和朱由校联手布局山东一事,知晓之人极为有限。
除了朱由校、方正化、江宁以及锦衣卫的几个高层,还有山东的高文彩和许显纯之外,朝堂之上无人得知,就连内阁八部也一概不知。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可都是出身儒家,是孔圣门徒,要是让他们知道江宁和朱由校在算计他们的至圣先师,那非得闹翻天不可。
片刻之后,朱由校笑着对方正化说道:“方大伴,张五调了什么人去山东协助高文彩和许显纯?”
方正化赶忙躬身回禀道:“回陛下,张五爷调了张文和张千户前往山东,协助许大人和高千户办差。”
朱由校听后,微微一愣,他对张文和再熟悉不过,那可是《天启时报》的负责人,这么长时间,《天启时报》没少夸赞他,搞得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沉思片刻后,他说道:“既然张五调张文和前往山东,想必自有他的考量,就先这样吧。”
这时,方正化笑着说道:“如今一切皆在陛下掌控之中,想来用不了多久,江南的那些文官也会上奏,请求朝廷调兵前往山东平叛。”
朱由校听后,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毕竟他们这些读书人能聚在一起,屡屡与朝廷和朕作对,靠的就是儒家子弟、孔圣门徒的身份。
如今他们的至圣先师及其后人陷入战乱,他们又怎能坐得住呢?
不过等他们上折子后,直接回复说如今国库空虚,朝廷兵马紧缺,无兵可调,顺便让他们把这些年拖欠的赋税钱粮尽快补齐。
有了钱粮,朝廷才能招兵买马、操练军队,前往山东平叛。”
方正化赶忙笑着点头应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次上朝,朝堂之上都吵得不可开交。保皇党官员和清流党官员围绕着从何处调兵这一问题争论不休。
先是有人提议从北直隶、陕西、河南等地抽调卫所军前往山东平叛,可此提议当场就被其他保皇党官员否决了。
如今大明的卫所军早已腐朽不堪,战斗力全无,说白了就是一群拿着兵器却毫无战力的普通百姓,指望他们去山东平叛,无疑是白白送命。
紧接着,又有人建议调陕西总兵马如龙及其麾下三万兵马前往山东。
然而,五军都督府的沈有容当场便表示反对。
理由很充分,此前宣府、大同在塞外先是与卜失兔大战一场,紧接着又和林丹汗激烈交锋,如今宣府和大同兵力受损严重,正需要马如龙坐镇山西,以防突发状况。
之后,又有人提出从江南等地抽调兵力。
沈有容更是没好气地回怼道:“江南长久处于太平之境,久未经历战乱,不管是卫所军还是其他兵马,都和毫无战力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让他们去山东,同样是去送死。”
这时,左光斗急得不行,提议抽调天津水师和山东登莱水师前去平叛。
定远侯邓文明听闻,毫不客气地当场反驳:“左大人,您这不是白日说胡话吗?
难道要让天津水师和登莱水师把战船开到郓城去平定叛军?
况且,如今天津水师肩负着保障天津、通州两地与东洋等国商贸往来安全的重任,怎能轻易调动?
至于山东登莱水师,不仅要负责与东洋等国的商贸安全,还要定时给驻守皮岛的毛文龙运送粮草、军械等物资,根本抽调不开。”
左光斗被怼得哑口无言。
最后,清流党官员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一个个痛哭流涕,纷纷向朱由校哀求,恳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抽调兵力,尽快前往山东平叛,生怕那群白莲教叛军哪天就打进曲阜,伤害到圣人后裔。
朱由校满脸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朝廷如今实在是无兵可调啊!
能用的兵马要么不在京城,要么出于各种原因不能抽调,剩下那些可用的又毫无战力,就算送到山东,也只是去添乱而已。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山东总兵杨国柱了。”
随着朱由校声泪俱下的诉说,在场的一众清流党官员听完,纷纷抱头痛哭,却又无计可施。
此时此刻,这些清流党官员满心期盼江宁能够尽快班师回朝,前往山东平叛,早把之前他们与江宁、老魏斗得你死我活的场景抛诸脑后了。
到最后,左光斗急得没了主意,竟提议调驻守皮岛的毛文龙率领五万大军从登莱登陆山东,前去平叛。
然而,话刚出口,便遭到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英国公世子张之极的强烈反驳:“毛文龙率五万大军驻守皮岛,为的就是切断朝鲜商人向辽东建奴偷运物资的通道。
同时协助驻守沈阳城的洪承畴共同抵御建奴进犯。
这个时候若让毛文龙领兵回山东平叛,岂不是给了建奴恢复元气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通敌卖国行为!
说什么都不能同意!”
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官员纷纷开口,表示赞同张之极的观点。
左光斗听后,整个人如遭雷击,瘫倒在地。
最后,一众清流党官员纷纷要求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给山东总兵杨国柱下发公文,责令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剿灭白莲教叛军。
更有甚者,放出狠话,称杨国柱若不能按时剿灭白莲教叛军,便要将他斩首示众。
这可彻底惹恼了在场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们。
他们心想,如今朝廷无兵可调,整个山东的平叛重担都压在杨国柱一人身上。
现在这群文官不仅要求下公文催促杨国柱尽快平叛,还限定他必须在期限内平定白莲教叛军,否则就要取他性命,这不是公然打武将们的脸吗?
武将们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你们这群文官有本事自己提刀去山东平叛啊!”
随后,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展开激烈争吵,原本保皇党与清流党的争斗,瞬间演变成了文武官员之间的激烈冲突。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未开口阻拦。
双方吵到最后,依旧毫无结果,只能无奈散朝。
在散朝的路上,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官员全都脸色阴沉,冷冷地看向清流党官员。
而清流党官员们则一个个痛哭流涕,满心期盼杨国柱能够争口气,尽快平定白莲教反贼,千万不能让这群反贼打到曲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