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刚停下来，后边就听到马蹄声。她回头一看，四匹马飞驰而至，马上端坐的女子，正是曹月红。梁红英也很好奇：“月红姐怎么来了？”
曹月红一下马，立刻问道：“老于，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报给我？酒厂可是由我负责的，出现动荡应该先通报我！”
老于无奈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老爷早就通知了，酒厂的事务一切都由二小姐掌管，所以我才派人去通知她。这我也是按老爷的吩咐做的，你可别怪我。”说着，老于又朝着梁红英说：“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梁红英心里很无奈：这曹月红肯定是想来找回点面子。我其实已经对她不错了，那么重要的销售工作交给她做，正好能发挥她的特长，她偏偏要插一杠子来酒厂搅和，这什么意思呢？
虽然梁红英有点不高兴，但也只能勉强笑了笑。他们几人一起进了酒厂的大院，一进去就发现，好几个酒坊门前，盘腿坐着的、站着的，足足有百十个工人。大伙瞪眼看着两位小姐到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曹月红大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干活去！都在外边等着，想找死吗？你们都是什么玩意儿？酒厂给你们钱，让你们干活，你们一个个都想吃白饭吗？”
她不喊则已，一喊之下，几个酒坊的工人呼啦就凑到了一起，一群人把她们姐俩给围住了。
梁红英一看这架势，知道这么说话可不行，得先问问情况。不了解情况就乱喊乱叫，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赶紧拉住曹月红，说道：“月红姐，先别这么喊，我问问他们。”
曹月红一听，斜了她一眼，满脸不屑：“我说话呢，有你插话的余地吗？我是大小姐，这酒厂我管理多少年了？他们不听我的，能听你的吗？”
梁红英看出来了，曹月红这是满肚子不服气。虽然那天给她分了职务，暂且安抚住了那两位太太，可她大小姐的架子放不下来，根本接受不了，所以坚决不让梁红英说话。
可这些工人围着她们，一个个都理直气壮，没人去干活，也没人听曹月红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曹月红还在一个劲地骂：“你们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干，就都给我滚蛋！酒厂不缺你们这些工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几年就觉得自己有技术了？技术工人有的是，我随便从外边就能招一大把！怎么着，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的都走！”
有人立刻喊道：“她不是让走吗？兄弟们，咱不给她干了！走之前，咱们自己建的那些池子、自己发明的那些工具，全砸了，也不给他们留！”
哗啦一下子，一百多号人涌进了四五个酒坊，开始搞破坏。
梁红英一看这情况，再也克制不住了，她再不说话就收拾不了了。赶紧大声喊道：“兄弟们，都住手！”
这一嗓子还挺管用，有人回过头来，主动喊：“先别去，先别去，听听二小姐怎么说！”
曹月红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死死瞪着梁红英，心里暗骂：你又敢插我的话！
梁红英没理会她，继续对大家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说，我们曹家能满足的一定满足。叔叔伯伯们，大伙在这干了这么多年，都是酒厂的老工人。你们要是老这么闹事，酒厂怎么生产？酒厂垮了，你们也拿不到工钱啊。咱们这是水乳交融的关系，这个道理你们能理解吗？”
她看向站在最前排的一个老人，走过去问道：“大叔，看您年龄也不小了，在这干了几年了？”
那老头抬头想了想，说：“我都干十年了。”
梁红英叹了口气：“唉呀，都这么长时间了。那您觉得在酒厂干还行吗？收入可以吧？”
老头想了想说：“收入还可以，就是这个月我们拿不到足额的钱了。”
梁红英一愣：“什么拿不到足额的钱？你们的工钱都没发到手里吗？每个月酒厂都会给工人发钱，从不例外，怎么可能拿不到足额的？”
老头气愤地说道：“钱是给，但本该给我们五块大洋，只给一块！说最近酒厂紧，工资先少发点，以后有了钱再补。这让我们怎么过日子？”
他这么一喊，好多人都随声附和。梁红英一听，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本该足额发放的工钱，怎么可能只给一块？她立刻转身寻找酒厂的主管，正好汤师傅也在场。
汤师傅赶紧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钱我们都发下去了。每个车间、每个酒坊的工人，都有各自领钱的渠道。就他们这五个酒坊在闹事，其他酒坊的工人，钱都到手了。他们说没拿到，但钱我们确实已经发出去了。”
梁红英马上问工人们：“你们这几个酒坊，专门发工钱的是谁？”
众人同时说道：“是一个姓王的！有人安排他进来管我们这几个酒坊的工钱，由他来发放。”
梁红英又回头问汤师傅：“汤师傅，这个姓王的是谁？”
汤师傅摇着头说：“这个姓王的不是我安排的，是大小姐安排的。”
梁红英立刻看向曹月红。曹月红一听就急了：“我安排的？我什么时候安排过人了？老汤，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梁红英看这情况，俨然成了悬案。她马上追问：“那这个姓王的现在在吗？赶紧把他叫过来！”
大伙立刻开始找这个姓王的，可左找右找，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小山跑了过来，说：“姐姐据我所知，这个姓王的，是原来老酒坊里的管账先生介绍进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买通了好几个酒坊接了管账的活儿，这第一个月他就搞这种猫腻，这个人不怀好意，他是故意挑拨工人们闹事，姐姐你得好好查查。”
梁红英又问：“那几个原来管账的人都去哪里了？”
工人们都说：“他们都不见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这下情况更费解了：姓王的找不到，原来管账的也找不到，欠工人的钱到底该谁来出？
大伙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有人攥着拳头举过头顶，喊道：“别管这一套！不让咱们干，让咱们滚，那咱就砸了再走！反正他欠咱们的钱，不给钱就砸！”
后面也有人大声喊：“砸！砸！都砸了！”
马上有两个人带头冲进酒坊，里面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砸酒坛子、碎工具的声音。梁红英急忙大喊，可根本没人听。
这时，小山和十几个北山上的乡亲们急眼了，跑过去拦着，谁冲在前面就拦谁，这才勉强阻止了一部分人的胡作非为。
曹月红气得大骂：“你们这些狗日的，还要不要脸？不想活的话，我就让巡警全把你们抓起来！王八蛋还敢砸东西，你们亏不亏良心？酒厂就这个月没给够钱，往常少给过你们吗？没良心的东西！”
有个火气大的小伙子立刻反驳：“曹大小姐，你骂谁呢？我们是来挣钱的，靠体力、靠技术吃饭，不是让你来骂的！你再这么骂，打死我们也不给你干！你再骂一句，我还要揍你一顿！”
说着话这些人开始缩小包围圈，冲着曹月红围过来。
梁红英一看这情况，彻底收拾不住了，工人不仅砸东西，还要打人。她一个箭步挡在曹月红身前，止住大伙，厉声说道：“你们别胡来！这酒厂由我说了算！月红虽然出言不逊，但她不代表酒厂，这话我没说错吧？大伙缺的钱，我会马上给你们补上，别再闹了！不然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
她马上回头对老汤说：“汤师傅，厂里还有多少钱？先把大洋给他们补上！”
老汤一甩手，无奈地说：“好几百块大洋，我哪儿去弄这么多现钱？”
梁红英立刻喊：“老于！于师傅，赶紧派人去曹家大院通知朱先生，让他带一千块大洋来，现场给大家分发！”
于师傅答应一声，立刻派人骑马去取钱。工人们的情绪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可曹月红不干了，她不再骂工人，转而大骂梁红英：“你个臭不要脸的！敢抢我的风头？你有什么权利去我家提钱？那钱是你的吗？账上的事我说了算，我父亲说了算，轮不到你管！你今天就算把钱弄到手，我也不会让你花出去一分！”
她这话一出口，人群后面又开始骚乱起来，有人带领着大伙喊：“砸！砸！”
哇的一下子，一百多号人再次冲进酒坊，噼里啪啦地砸酒坛子、破坏工具。尽管小山带领十几个乡亲拦着，可也只能拦住一小部分，大部分人根本拦不住。
梁红英看向曹月红，气得简直说不出话：“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把大家的情绪安抚住了，你还在这儿搅和！照这样下去，酒厂不败才怪！常说和为贵、和为贵，你这根本是在激化矛盾，不是解决矛盾！”
旁边的霍云龙赶紧劝道：“月红，少说两句吧，这情况已经不好收拾了。”
曹月红猛地抽出霍云龙腰里的马鞭，自己冲了过去，朝着正在捣乱的工人噼里啪啦抽了起来。她毫不客气，不管年老年幼，碰到就打，一连把几个老工人打倒在地，抽得他们满脸是血，还不解气，径直冲进了酒房里。
梁红英在一旁看得直跺脚，心里暗骂：真是个疯子，碰到这么个姐姐，简直无可救药，哪有这么干事的？父亲本来要亲自来，是我拦着没让他来，看来真是失算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曹月红会突然赶过来！
眼看酒坊就要被砸废了，梁红英只能亲自下场。她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带头闹事，盯上了几个闹得最欢的人，上前扭住一个人的胳膊，劝道：“大哥，等等，冷静一点，别再胡闹了。钱马上就到了，我肯定给你们补上。你们这么闹来闹去，最后一分钱也拿不到，砸了酒厂，你们自己也有损失啊！”
她一连拦下好几个带头的人，对方听了她的话，都渐渐冷静下来。只有一个喊得最凶的大胡子，还在酒坊里折腾，嘴里喊着：“砸！砸了他们酒厂！”
梁红英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子，把他拽了出来，质问道：“你砸曹家的东西，曹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我说了马上就把钱送过来，你怎么还这么无理取闹？”
这人被拽过来后，立刻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梁红英一看不对劲，有猫腻！他上前一把将那人的胳膊掰了过来。两人一对面，梁红英当即喝道：“王龙！竟然是你！”
梁红英也很意外，刚才带头喊得最欢砸得最猛的，竟然是他！梁红英抬手就给了王龙一巴掌，直接把他的假胡子打掉了。这时小山也跑了过来，梁红英吩咐道：“小山，把他扭住，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