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庄园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橘黄色光斑，驱散了夜的阴冷。
然而在庄园二楼次卧，郝云的心情一点都不温暖。
他的面前是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叠放着几件衣物。
郝云昨晚扑在床上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今早上一醒来，他还以为昨晚上的一切是自己做了噩梦。
可惜不是。
他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而且这次不是他自己走的，是被赶走的。
少年脸上带着特有的、混合了委屈、失望、茫然和一丝不服输的倔强表情，几乎是机械地将那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住过来这么久，就买了几套夏季衣服而已。
这点东西甚至装不满箱子的一半，更显得他此刻有些伶仃。
突然间，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在庄园门口停下。
郝云的动作猛地一顿，身体下意识绷紧。
策划哥来了？他来干什么？确认自己滚蛋没有？还是……
郝云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听到声音就冲到门口迎接，而是继续蹲在地上收拾衣服，只是动作缓慢到近乎停滞。
他竖起耳朵，听着客厅的电子门锁传来“嘀”的一声轻响，然后是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穿过客厅，走上楼梯，沿着走廊，最终停在了他的房门口。
……
姜行矩在出门前，准备拆掉左手的绷带，因为他的伤本来就不严重，只是因为白云的强烈要求才打上绷带。
现在要出门，这东西就显得有点碍事。
不过他在拆绷带的时候，还是顺口将现在的情况与他要做的事情跟「锚点」讲述了一遍。
这是用来对照“现在自己”与“之前自己”的想法与行动匹配度，尽量让自己重新拥有之前的思维模式。
【锚点：好的，用户正在询问如何挽回一段因口不择言而分道扬镳的兄弟情……】
【锚点：结合用户自身情况与郝云的性格信息进行分析，建议用户不要取下绷带，以目前状态找到郝云，可以有效利用对方的同情心……】
“笑话，我需要利用同情心？”
姜行矩嗤之以鼻。
“同情”这种东西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便从他人生字典中消失了！
姜行矩站在郝云房间门口，依旧是那身临时的休闲装，左臂的固定绷带显得有些碍眼。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却很平静。
他目光扫过那个半满的行李箱，以及郝云红肿的眼睛，沉默了几秒。
“看来，我昨晚的话让你很难受。”
姜行矩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比昨天电话里多了几分……郑重。
郝云猛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在姜行矩悬吊着的左臂上停留了片刻。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头低了下去，用一种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
“哥，你说得对，理念不合，我走就是了。”
声音里，委屈仍在，但似乎也多了一份少年人的硬气。
“我不是来赶你走的。”
姜行矩走进房间，拉过一张椅子，在距离郝云不远的地方坐下，“我是来跟你解释，并收回昨天晚上那些话的。”
郝云再次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长话短说，”姜行矩不经意间将受伤的左臂暴露出来，果然再次引起了郝云担忧的目光，“我昨天去虎跳崖之后，遇到了一些意外。”
耳机中，「锚点」在他耳边说：“以用户原先的谨慎性格，不会告知郝云真相……”
“我觉醒了一位生物学家的全部记忆。”
这回姜行矩没有按照「锚点」的建议去做。
虽然他此刻的性格变了一点，但他也知道郝云值得信任。
他不喜欢手底下的人对自己有所隐瞒，同样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对值得信任的人隐瞒。
说完这句话后，姜行矩等着郝云来问“觉醒”是什么，他才好接着说下去。
——他之前并没有跟郝云说过有关觉醒的事情。
但令姜行矩没想到的是，郝云的第一个反应，重点完全落在了他之前无意中提到的“意外”上。
少年猛地站起身，脸上担忧的神色瞬间压过了困惑和委屈：“意外？哥，严重吗？除了左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姜行矩眉头下意识地一蹙，“我没什么事，中途被袭击了而已，已经解决了。”
“都打上绷带了，怎么会没什么事？你昨天怎么不给我说？”
“你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
姜行矩开始后悔听取「锚点」的建议，因为他是发自内心地对“低效情感表达”感到不耐烦！
于是语气不知不觉有些冷漠，“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情绪化的事情上面，有这时间不如多去看两篇综述！”
他冰冷的语气重新将郝云冻结。
郝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再次被刺伤的委屈和警惕，他后退了一步，低声道：
“……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情绪化的事情上面。我知道了，我收拾好东西就走，不浪费你的时间。”
“你……”
姜行矩看着少年瞬间蔫下去的样子，以及那明显带着赌气和模仿的回答，心中一滞。
【锚点：警告，用户当前的人格偏移度上升至71%，请立即进行纠正！】
他听到「锚点」的提醒，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影响了。
他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克制的命令：
“你先坐下，好好听我解释。”
郝云捯饬衣服的动作顿住。
他听着对方这依旧强硬的语气，很想硬气地扭头就走，但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也想知道策划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着委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但身体坐得笔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姜行矩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继续解释道：“简单来说，我因为这次意外获得了一位顶尖生物学家长达六七十年的记忆。
“这份记忆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不仅仅是知识，还包括了他完整的思维模式、价值观甚至是行事逻辑，这些东西……
姜行矩说着便皱起了眉头，“在我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严重干扰、甚至可以说是……覆盖了我原本的人格！”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面少年的表情，看到了对方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所以，”姜行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昨天晚上，那个轻易让你离开的‘我’，是在刚刚继承记忆后被那份外来记忆和思维模式主导后做出的反应。那并不能代表……真正的我。”
郝云彻底呆住了。
继承记忆？人格覆盖？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但是，除了这个理由，郝云也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解释，能够说明为什么他温柔亲和的策划哥，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判若两人！
这一刻，巨大的震惊和荒诞感，反而冲淡了他心中的委屈和被伤害感。
因为如果策划哥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昨天包括刚刚用语言伤害他的，并不是“他”本人真实的想法！
“那……那怎么办？哥？”郝云担忧地又急切地问，“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吗？你来找我是不是说明——”
“没有解决，而且暂时无法解决。”
姜行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郝云的幻想，“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跟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正的自己’！我现在全靠一款AI来提醒我的言行。
“比如我刚刚跟你的这些对话，它判断我的人格偏移值是71%”
姜行矩看着郝云震惊的表情，话锋却突然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但这还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郝云，经过这件事，我意识到了一个关于我们‘破壁者’的……重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