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茁的灵魂在无声的幻境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想冲过去,想抓住她的手,想将那支该死的玉簪夺下。
但身体如同被亿万钧玄冰冻结,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染血的凶器,一寸寸地、坚定不移地刺向她自己的心窝。
“为什么?”
“娘亲!”
“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娘亲,我只是她的一个分身。”
茁茁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世间万物都有分身,他是造化小儿的分身,而父母在几世的轮回里也在神识消散时有了许多个分身。
就在那簪尖即将刺向玖鸢分身的刹那——
“吼——”
现实世界的魔啸与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开天巨斧,狠狠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记忆幻境。
“轰隆——”
下方焦土核心,那搏动已久的血色漩涡猛地向内一缩。
天地都被它吸进去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污秽、暴虐、贪婪到极致的魔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凶魔终于睁开了眼睛,轰然爆发。
漩涡中心,血光凝聚到了极致,刺目欲盲。
一个庞大、模糊、由纯粹污血、怨魂、魔藤本源糅合而成的恐怖轮廓,正在血光中疯狂蠕动、膨胀。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盘踞的巨兽,时而如扭曲的巨藤,时而化作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
无数张痛苦到极致的亡魂面孔在其表面浮现、嘶嚎、又被新的面孔吞噬。
仅仅是它散发出的气息,就让空间扭曲,让下方残存的血藤圣族残部激动得跪伏在地,发出狂热的嘶吼。
万灵血煞大阵的核心——血藤魔胎,提前孕育完成。
其威势之盛,远超萧烬最坏的预估。
“桀桀桀……成了。圣胎已成。九天十地,谁人能挡。”血藤长老仰天狂笑,状若疯魔。
萧烬分身的噬魂刃被那魔胎爆发的恐怖魔威硬生生逼退百丈。
他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崩裂,鲜血沿着刀柄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的虚空。
望着那搏动着的、散发着令人绝望气息的污秽魔胎,他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力。
“嗖!”的一声,萧进的分身进入了噬魂刃。
“咣当”一声,噬魂刃掉在地上。
就在这绝望如墨汁般浸染开来的瞬间——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焦土边缘那片崩塌的殿宇废墟中传来。
茁茁挣扎着,从一堆断裂的巨大梁柱和破碎瓦砾中撑起了身体。
后背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攒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骼。
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方才那一藤鞭,几乎将他拦腰抽断。
双笙火焰反噬、魔血侵蚀、神魂重创、肉体濒临崩溃……
换做常人,早已毙命十次。
然而,那双眼睛。
透过散乱的发丝,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焦土中央那搏动着的、散发出滔天魔威的污秽魔胎。
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被彻底点燃的疯狂火焰在熊熊燃烧。
瞳孔深处,一点赤红,一点青碧,如同两粒被强行压入灵魂熔炉最深处的火种,正在痛苦与毁灭的极致压力下,发出不屈的、濒临爆裂的嘶鸣。
在他的心中,娘亲那持簪刺心的幻影,如同最伤心的烙印,与下方那吞噬十万生灵的魔胎,在他残破的意识中疯狂重叠、撕扯。
天道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造化弄人?
以记忆为玩物。
娘亲?
双笙火焰?
玉簪?
真相?
焚!
焚尽这污血。
焚尽这魔胎。
焚尽这操弄众生的天道。
焚尽这篡改记忆的迷雾。
焚出一条血路。
焚出一个答案。
“嗬……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茁茁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一点点地、如同从地狱血泥中爬出的恶鬼,重新站了起来。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噬魂刃插在腰间。
每动一下,身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顺着破碎的衣袍不断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砸出小小的血洼。
他染血的双手,艰难地在胸前结印。
那不是玖鸢传授的任何一个仙诀道印,动作笨拙而扭曲,充满了不顾一切的蛮横与疯狂。
这并不是在引导力量,而是在用灵魂和血肉作为燃料,强行点燃那深藏于血脉、被造化小儿唤醒、又因幻影而混乱撕裂的本源之火。
意识海中,那被撕裂的记忆碎片、造化小儿的狂言、母神献祭的悲壮、玖鸢持簪的绝望……
所有混乱的、痛苦的力量,此刻都被这绝境下的疯狂意志,不顾后果地强行压榨、抽取、汇流。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血雾中竟夹杂着点点细碎的金色火星。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度不稳定,时而赤红如熔岩奔腾,时而青碧如九天寒流激荡,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生的火焰之力在他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扯。
皮肤表面不断鼓起、凹陷,如同有无数条火蛇在皮下疯狂窜动,随时可能将他由内而外彻底撕裂、焚毁。
“不自量力,垂死挣扎。”
血藤族长感应到茁茁那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气息,发出不屑的嗤笑,“圣胎已成,万邪不侵。凭你这点残火,连靠近都做不到。碾碎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魔胎似乎也感应到了那点微弱的、却带着令它本能厌恶的净化气息。
那庞大的、蠕动着的污秽轮廓猛地一震。
“吼——”
一声饱含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咆哮。
魔胎表面,数条由最精纯污血与怨魂压缩凝聚而成的暗红巨藤,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龙,撕裂空间,带着腐蚀一切生机、污秽一切真灵的恐怖气息,朝着废墟边缘摇摇欲坠的茁茁,暴噬而去。
藤未至,那污秽的罡风已将茁茁周身的碎石瓦砾吹飞,将他本就破碎的衣袍撕扯得更加褴褛。
“小心!“那声暴喝震得九霄云外的罡风都倒卷回来。
火神赤发如沸鼎腾烟,瞳仁里金芒炸开,臂间龙筋缠绕的浑天刀嗡鸣如雷,刀锋吞吐的刀罡已涨至十丈,恍若半截金色天柱倒插云间。
但见他踏罡步斗,左足点北斗第七星,右手刀化游龙,刀光过处竟将虚空劈出蛛网状的裂痕。
暗红巨藤却似活过来的太古蛟龙,表皮凸起的魔纹泛着妖异血光。
三条藤蔓倏然化作千手修罗,每一“手“都缠绕着漆黑的魔气锁链,竟将刀罡绞成细碎金芒。
火神见状长啸,脖颈间盘古血脉迸发,整个人化作丈八金身,浑天刀脱手飞出,在空中旋出三百六十个金色刀轮,如莲花绽开般将迎面而来的魔藤绞成齑粉。
可魔藤愈发凶戾,剩余几条突然扭曲变形,藤蔓尖端竟长出狰狞的魔口,獠牙间流淌着腐蚀万物的毒液。
火神凌空翻身,足尖轻点云层,施展上古缩地成寸之术,眨眼间已绕至魔藤后方,双掌拍出先天八卦掌,掌心浮现的乾卦符文将空间凝固。
魔藤刚要挣扎,他已欺身上前,浑天刀化作流光,在魔藤身上斩出九道血痕,每道伤口都涌出金色火焰,将魔藤烧得噼啪作响。
然而魔胎之力太过强横,那些被斩断的藤条竟又重组,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血网罩下。
火神瞳孔骤缩,暴喝一声:“开!”
浑天刀与他心意相通,瞬间暴涨至千丈,刀身浮现出远古战神的虚影,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金色刀芒如银河倒卷,将血网劈成两半,余势更将下方的山峦削去半截,露出森森白骨般的岩层。
死亡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