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坊今日闭门。
门前冷冷清清的，门内却炸开了锅。
裴忌吩咐的下属提前将药物送达，在赵御医的监督下，很快熬制成汤药让孩子们服下。
“赵御医对不起，你的令牌……”
沈鸢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半路遇见淑华公主，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她低眉看着手中摔成两块的令牌，不知道赵御医看见会不会生气？
“呀，摔断了？”
将孩子们的事情忙活结束后，赵御医方才有一口休息的时间，他接过令牌客气笑了笑：“无事无事，正好太医院革新，进出宫的令牌需要更换，刚好可以换新的。”
“那倒是幸运，否则三小姐赔空家底，也换不来一块令牌。”陆承渊故意说笑。
沈鸢讪讪道：“还真是。”
令牌本身倒没多珍贵，主要是它所持有的价值。
万一追究起来，真是赔空家底也不能弥补。
沈鸢为此松一口气。
忽然想到让平民百姓如此小心珍护的令牌，淑华却能不问缘由就摔毁，实在是权力的天差地别。
确定每个孩子都服用过汤药后，沈鸢开始彻查投毒事宜。
在不清楚原因之前，还不能贸然下决定就是李昭的主意。
宋临已经将逃走的李婶子抓了回来，她早早联系好了路线，想要混迹在出城的商队里离开。偏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宋临的火眼金睛瞧了出来，押送着回到安济坊。
李婶子跪在地上，身边丢着早已打包好的行囊，打开一看，一件破旧的外衣里包裹着两沓厚实的银票。
“你被何人收买？要做出伤害孩童的恶行？”沈鸢质问。
“没有人收买民妇。是民妇觉得孩子多了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宁，所以才想找个办法让他们都闭上嘴巴。”
李婶子身子瘫软，双目无神，面对质询不仅没有表现出害怕惊慌，相反还是一副理所应当，替天行道的神情。
连主管都瞧不下去了，冷声问：“人人都知安济坊是孩子们的地方，那么多张嘴巴，肯定吵嚷嚷的啊！你想安静？为什么要来安济坊做事？不如好好待在家里睡觉？”
“家里，家里没人了……”她失神片刻，愣愣的说。
“你！”主管哑口无言，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招收李婶子做事之前，曾调查过她的家室。家中清贫，膝下有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可惜的是，小儿子在一个月前得了重病去世。
了解到消息后，沈鸢重新审视李婶子：“你失去过，更应该知晓失去孩子的滋味。有没有想过，倘若孩子们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结果会如何？”
她仰天苦笑，声音悲戚：“还能如何？不就是全部会死吗？死多简单啊？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生啊死的，连区别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陆承渊皱起眉头，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话。
泄愤似的，一个劲儿在诉苦着些什么。
说着说着，李婶子忽然掩面低声哭泣起来。
房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她的啜泣声。
听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和颤抖的肩膀，沈鸢不禁有些动容。
“你的小儿子，是怎么去世的？”
声音很轻，飘进李婶子的耳朵却无比沉重，哭声被打断，她断断续续的回答里夹杂着不甘和惋惜：“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本来能活下来的，是老天爷执意要带他走，让民妇所剩无几的银两被歹徒抢劫一空，耽误了救治时辰，民妇……民妇根本没有办法！”
作为母亲，最无力的是，亲眼看着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是明明，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却已经死了。
死了！
李婶子找不到抢走银两的歹徒，也求不到大夫为她儿子施舍善意医治，只有静静等待死亡。
而在小儿子去世一个月后，安济坊创办成功。
没能力养活的人家都可以将孩子托付过去，孩子们能有饱饭吃，可以有冬衣穿，也可以看得起病，不会随随便便的离开人世……
想到早夭的小儿子，李婶子痛不欲生，尤其是看着安济坊内生龙活虎的孩子们玩耍时，更为伤心。
或许，安济坊早一点创办，她就能将儿子也送进来，那样就不会死了！
李婶子将脸上的泪珠抹干净：“的确是民女故意投毒，三小姐要如何惩治，随便吧。”
沈鸢凝眸：“你舍得两个女儿？”
她微怔了下，随后凄惨笑着：“大丫二丫命大，小的时候扔在山里也没被豺狼虎豹给叼去。反倒是小儿子，从怀上的那一刻民妇就小心翼翼，万般珍护，生下来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没想到还是走了……”
李婶子的婆家只求能有个男孙传宗接代，在她生下两个女儿后，强烈要求再生一个儿子。此时李婶子的身体已经亏空，再生恐会危及性命。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再生一胎，可恶的婆婆竟偷偷将两个女儿扔在山林中，任其自生自灭！丈夫的无言沉默，婆家的强势欺凌……
李婶子如愿为婆家生下儿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没有垂怜过她。
儿子死了，李婶子心如死灰。
如今，还谈什么活不活的？
“民妇原想着，要是能平安出城，就将银票全部都交给大丫二丫，也好为她们买几件好看衣裳……”
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她向无辜的孩子们投毒，罪行已定，逃不了的。
沈鸢看向行囊里崭新的银票。
安济坊的例钱还没有发，李婶子也不会有这么多私房钱，显然是有人以银票为报酬，指使她投毒的。
“孩子们全部都已经解救过来，只要你供出幕后之人，我可以保你无性命之忧，也可回去守着女儿们安稳度日。”
李婶子摇头苦笑，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再回到那个吃人的家里做什么？受罪吗？还不如将民妇送到官府去，一刀斩了断个干干净净。”
她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抵在额头上，弯腰匍匐在地，无力反抗：“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