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要我三日内动手,打乱我的计划,你若有高计,不妨说来听听。”施厚琼收敛怒容,喊住杜仲。
撑着伞的杜仲立在庭院中,四周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将光洒在他的身上,大雪飘扬,他的脸被伞遮挡大半,唯有线条流畅的下颚露出,缓缓转头:“施员外不必试探我,我今日所为不为取信你,你要如何对付商家是你之事,我不参与亦不干预,你我的合作已结束,待我安全之后,自会将令郎的解药送上。”
披风拂开落雪,杜仲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之中。
“他可信?”杜仲消失之后,施厚琼后方走出一个人,从倭寇派来的魁梧汉子。
“韩盎在他手上。”施厚琼转过身,“他若与我们为敌,早把韩盎送到钦差手上,商进梁早被放出来。”施厚琼对杜仲仍有几分怀疑,但这些日子,杜仲的所作所为,已打消他的猜忌。
今日,更是让他深刻知晓,杜仲和商家再无缓和余地。
更何况杜仲从不打探他们的计划,更不愿与他身后的人见面,好几次他刻意安排,狡猾的杜仲都借故躲避开,这是不想知道他任何秘密,从而引来麻烦。
聪明、狡猾、凉薄。
可惜不能为他所用,一心溺于儿女之情。
转而一下,杜仲若不溺于儿女之情,他此次的计划,也不会这般顺利。
没有杜仲,他对付商氏不难,要想把何知府也拉下去,就十分不易……
“何时动手?”
施厚琼眸光冷锐:“后日。”
施厚琼也没有要等着商名姝回来,尽管他做出的安排,未必能够拦得住。
“如何动手?”
韩盎在杜仲手上,这几日他也在派人搜寻,现在都没有找到,钦差不是他们能贿赂之人,从朝廷提前打探到钦差会来,已经是他们能力极限。
偏这位钦差铁面无私,且办案一丝不苟,现在商进梁勾结何知府证据不足,商进梁私运火药一样证据不足!
“劫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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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名姝进入徽州凤阳府,遇到一个熟人。
“娘子,朱夫人又在楼下嚷着要见你。”禾穗拎着裙摆入门,低声道。
朱夫人是方绪蕴,方德贵死前把方家的人送走,官府缉拿一些,方绪蕴彼时已经是外嫁之女,她嫁到凤阳府家境殷实的朱员外续弦,这位朱员外年过刘勋,孙子和她同龄。
商名姝到凤阳府,她便寻上门,要见商名姝,商名姝不想见人,一连三日,她都每日都来。
“可查清了?”商名姝抱着暖手炉站到窗边,窗户对着客栈正门,大雪纷纷的街道,很快积淀一层雪,连匆匆而过的行人都无一个。
方绪蕴又没有带人。
亦或是无人可带。
“查清了。”禾穗递上折好的信纸。
商名姝一手托着暖炉,一手甩开信,上面记录着方绪蕴嫁入朱家的点点滴滴,是禾木花钱从朱家的仆人以及旁支口中打听出来。
随意扫了几眼,方绪蕴过得有多痛苦和煎熬,商名姝就了然于心。
“禾穗,你说她还剩什么呢?”商名姝没看完,就将信纸扔到碳炉里,看着火舌卷起信纸,一点点将之燃烧。
“朱夫人现下一无所有。”禾穗看过信中内容。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见到仇敌,她能做什么?”商名姝指腹轻轻摩挲暖炉。
禾穗没有回话,她和商名姝一起长大,清楚商名姝所有习惯,商名姝这句话不是问她,是自语。
“张三娘子可回信了?”商名姝转头问。
禾穗:“三娘子原是嫌冬日寒凉,娘子所赠之物,让她难以拒绝,她说会约上县令家的小娘子一道前来,约莫一个时辰后到。”
商名姝点头。
她之所以会在这里耽误三日,是因一入凤阳府就被方绪蕴缠上,方绪蕴没有能力这么精准掌控她的行程,必是受人指点,商名姝就如她所愿。
另一则原因,是她去京中给昌国公府递拜帖,国公府说张三娘子到凤阳府走亲,她路过凤阳府,若无方绪蕴这事儿,只打算送份礼物,稳住两人之间的利益情分。
方绪蕴送上门,商名姝不妨用一点情分。
这一路风平浪静,家中早已和施家对上,否则以施厚琼对她的憎恨,追杀她的人只怕会前仆后继,还未动手,也说明施厚琼不想对她打草惊蛇。
“娘子,朱夫人跪在屋外,哭喊着要亲自向娘子忏悔,请娘子给她一个机会。”禾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商名姝一向娇气,每一个落脚的地方,尽可能选最好,如今在凤阳府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上房,卧房外是内间,内间外还有个待客小厅,隔得太远,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可有打发人去朱府?”商名姝问
“尚未,小听闻今日朱员外不在府中。”禾木恭敬作答,他知道商名姝请张三娘子过来,是有安排,就没有自作主张。
“派人去一趟,不用请人。”商名姝吩咐。
“是。”禾木应下后问,“朱夫人她还跪在门口哀求……”
“让她哀求半个时辰后再将她请去整理仪容,就说我愿意见她,不要让她见到张娘子。”商名姝唇畔勾起一抹淡笑。
冬日大雪,客栈极其冷清,尤其是这等价贵的客栈,只有五六间客房有人,大多不是爱管闲事和爱看热闹的人,就连带着的下人也被约束着。
方绪蕴在商名姝的房门前声泪俱下哀求了许久,都没有引来几个人,她原本计划着让商名姝迫于闲言碎语的压力为她打开房门。
心中对商名姝的恨意更深!若非商名姝,她如何会家破人亡?她又怎会嫁与足可做她祖父的人为继室!忍受比她爹娘还年长的继子奚落!
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商名姝所赐,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商名姝血债血偿!
“名姝,我是真的为昔日所作所为心怀愧疚,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我嫁到凤阳府,无法回轻易抽身回家,一直想当面向你忏悔,今日有缘遇见,只想见一见你……”方绪蕴高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