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渡幡仿佛听不懂这几个字一般,那恐怖的冲击还没有渗透他的心房,唯余一种怔愣。
“你说什么?”
他方才用的敬词也收回去了,猩红的双目间或一轮,瞪着这个满脸歉疚的人。
“她死了。”
这三个字仿佛一记重锤,将徐渡幡击得摇摇欲坠,他不可置信地在原地踉跄了几步,随后一把揪住寿王的袖子。
“你骗我?你骗我的吧?还是她想骗我?”
然而他望进那双苍老的眼眸中,没有分毫虚假,唯余歉意和惊惶。
这种歉意让徐渡幡的心逐渐被恐惧淹没,他松开攥紧寿王衣袖的手,略显艰难地环顾了一遍周遭。
他的心怦然狂跳,连眼泪都被这可怖的真相堵塞住,徐渡幡的嗓音有些喑哑,字句都带着颤音。
“我不信……我不会怪你的秋秋,你不要走,这些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立在偌大的宫殿中央四下祈求,原本笔直的脊骨也弯了,玉冠歪斜,动作之间,摔在地上碎成一滩。
这叫人惊惧的碎裂声,将徐渡幡的神情拉回了片刻,他转头看向寿王,目眦欲裂,眼底泛着血色。
他像是濒死边缘的毒蛇,淬了毒的尖牙仿佛就要扎入仇人的皮肉,一亡俱亡。
“你……”
“她死了。”
寿王不敢直视这双恨意满满的眸子,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暗卫办事有多快,方才将她压下去,已有两刻钟。
她应当,是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徐渡幡浑身起伏剧烈,竟一个字也没有说。
二人之间只有半尺远,徐渡幡看着他手上捏着的匕首,骤然嘶吼一声,冲上前去拔开那短匕,直直刺入寿王的心脏!
“噗呲——”
鲜血飞溅,人类这颗脆弱而又坚韧的心脏,被不可抵抗的钢铁利刃戳刺,直抵要害。
寿王的眼中情绪纷呈,从怒气到懊悔,又变幻出几许仁爱,最终化为一种释然。
终归是他对不起梵儿,也对不起琢之。
这一刻,他等了十年。
他在人间苟活十载,只因他不敢去见她。如今徐渡幡狠厉决然的一刀,终于将这份死亡恩赐给他,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滚烫的血液咕涌出些许,浇湿了徐渡幡的手,黏腻温暖。
二人一起倒在地上,寿王阖上眼,死前一刻竟如此平和。
徐渡幡松开了刀柄,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杀了这个他叫了二十年父亲的人。
然而他现在神情混沌,将手上的血朝他的衣袍上随意抹了抹,双目无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地宫深埋地下,昏暗和潮湿,都不算它最恐怖的所在,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鸟叫虫鸣,没有风吹花草动,才是最令人惊惧的地方。
徐渡幡没有后悔,也没有悲伤,他只是扯着一双痛得麻木的腿,踩着两只血印朝大门走去。
徐渡幡自幼被寿王严加管教,如上次一般的鞭笞之刑早已数不胜数,他的杀意酝酿了二十年,终于在今日,砰然迸发。
反抗,反抗,他本以为此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做这无谓的反抗,可今日有了。
他拉开大门,微光先从缝隙里急切地撒入,随后渐渐照亮了这个阴冷死寂的宫殿。
寿王的尸身还未凉透,大片的血混着凌乱的足迹,这是这对父子一生的写照。
血腥虬结,终有一方要死。
阿夜双眸震颤,连忙跑进去查看,指腹搭上鼻息,早已没了生气。
徐渡幡现下整个人已然疯魔,他更是不在乎阿夜会如何,他只朝阿影招了招手,神色麻木:“去搜世子妃在哪。”
“她那么聪明,定然是躲起来了没有死。”
阿影看见他满身的血,又听见他身后传来阿夜惊惧的嘶吼声,自然不愿离开徐渡幡的身边。
寿王已死,他的手下定然是要替他复仇的。
人人都这么觉得。
徐渡幡如今的癫狂却已经全然不想顾自己的安危了,他冷厉的目光如同一叶利刃,摄住阿影:“为何不去?”
“你也想死吗?”
阿影未曾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难不成世子妃没了,世子就疯了吗?
徐渡幡满手是血,脸上还沾着血痕,眼眶充血,宛如厉鬼一般。
然此刻,阿夜的声音带着低哑从徐渡幡身后传来。
“世子,我带您过去吧。”
阿夜的手上还沾着血,他的主子死了,按理说,阿夜该拼死一搏杀了徐渡幡才是。
“我知道世子妃方才在哪。”
“王爷早对我吩咐过,哪日他若死了,不必追究任何人。”
徐渡幡闻言却冷嗤一声,这份父亲的宽容来得太晚,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带路。”
他利刃般的目光从阿影脸上移开,浑身泛着可怖的戾气,跟在阿夜身后,连本该狼狈的蹒跚步伐,都成了一种诡异的癫狂。
阿影跟在他身后,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世子,真是疯了。
……
彼时寿王一声令下,宋斩秋被押入死牢。
阿夜钳制着她两只手,将她关在牢中,因他还要去请世子,故杀她这件事便交给了旁人。
宋斩秋哪里能坐以待毙,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更是没有反抗的气力。
“系统!走走走,回娘家!”
她耳朵尖,听见阿夜朝外头的暗卫吩咐了几句,几个人并不敢随意杀她,然寿王命令,不得不从。
系统没再废话,宋斩秋眩晕了片刻,已然身处异处,仔细一看,她竟坐在泥地里。
这是宋家的庭院里,系统还贴心地将她放在狗洞旁,不让这瞬移显得太突兀。
宋斩秋真是没有半分力气爬起来了,她靠着围墙坐在泥里,默默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将眼前密密麻麻的晦暗驱散。
“系统,你再不找到驱虫的法子,我就要饿死了。”
系统回想起方才的凶险一幕,宽慰道:“方才情况紧急,你在与寿王对峙,我便没有告知你。”
宋斩秋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未来终于有了丝毫希望,她睁开眼,面露喜色:“快说。”
“我从一本志怪的巫术杂记上看到,要清蛊虫,需得日日放血一碗,将它们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