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知道李缨这人,寻常利弊权衡跟她说不通,得像小孩子一般与她相处。
她又道:“这次你回去,把踏雪也带回去吧。”
把踏雪输出去,李缨为此没少掉眼泪。
这会儿能顺理成章领回去,她却又犹豫。
踏雪都不在她这儿了,那往后,自己还找什么借口来找她?
李缨悄悄捏了拳头,指关处有好几个破口,本就没长实,一下又绽开来。
她看看面前闻蝉那张稍带憔悴的脸,又想想踏雪在马场恣意扬蹄的模样,最终一狠心,一咬牙!
“我把踏雪送给你。”李缨说得飞快,仿佛生怕慢一点,自己就会后悔。
“啊?”闻蝉也显然没想到。
李缨却很快琢磨出个说法:“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你不是不喜欢嘛,踏雪也算救你一命,你今后好好待它就是。”
她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还没说完,自己已经开始难过了。
闻蝉略微忖了忖就说:“我不要。”
“为什么!”自己极其宝贝的东西,忍痛割爱给了她,她却还要嫌弃?
李缨眼珠子一转,“难不成,你还在记我的仇?我……那这一次,总能算我将功补过吧!你现在也跟人成婚了,难不成,你还要记一辈子?”
闻蝉低头笑了声,“不记了。”
且不说那件事背后有齐婉贞操纵,长远来看,谢云章的离魂症也来得突然。
倘若二嫁之事,等到婚后才被戳穿,她在国公府恐怕会更难以自处。
故而也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再说她与李缨……
大抵在忠勤伯府,两人拧在枫树下打过那一架之后,闻蝉早就也消了气,没什么恨意了。
她对着少女娓娓道来:“我不爱马,平日里也没闲工夫养马;就算学会了骑马,我也只需一匹温驯能骑的马。”
“可踏雪于你不同,它是你看着长大,亲手调教的,你和它有情分。”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踏雪跟着我是明珠蒙尘,跟着你,才不算暴殄天物。不是吗?”
李缨听她说话,听着听着就入了神,愣愣盯着她嘴唇一张一合。
没太记住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还挺有道理。
最终迷迷糊糊说:“对,你说的对。”
闻蝉便又劝她回家养伤,可一说到此事,李缨还是不肯,坚持要留下。
最终也没办法,闻蝉送忠勤伯一家上了回城的马车,答应下来会好好照顾她。
刚回到驿馆,陆英便进来禀报:“绑走缨姑娘的两名山匪找到了。”
李缨一条腿摔得没了知觉,怕是有一阵不能下地走,顿时恨得牙痒痒。
“人呢?带到我面前,我要好好出口恶气!”
她都想好了,就把那两人当狗栓上,绕着这村子转两圈!
闻蝉不语,算是默许了她复仇,也看向陆英。
陆英斟酌一番才道:“那两人被寻见时,已在山间丧命,因当是偶遇了狼群。”
官兵来报时,说得极其详细而血腥。
说那两人身上血肉几乎都被啃食,手脚上森森白骨露出,更不用提鼻子耳朵被啃下来。
陆英生怕惊到两人,略去这些细节。
李缨却是想起被孤狼盯上的时候。
幽绿的眸底满是贪婪,仿佛自己只是一块死肉,随时会被拆骨入腹。
哪怕此刻脱困,李缨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想起危险关头,破空飞来的三支箭。
“对了,”她小声说,“也谢谢你那个夫婿,他的箭法,还算不错。”
危急关头,临阵不乱,三支箭又稳又狠。
马场那次比试李缨没服,这一次,才真愿意正眼瞧人。
入夜时,闻蝉将这份谢意转达给了男人。
谢云章不以为意,忽然问:“那夫人呢?夫人这几日,心中可曾记挂过我?”
这话问得没什么道理。
虽说她跟着谢云章过来,本意是要与他同甘共苦,可李缨出了那样的事,她暂且将心神分出去一些,难道不在情理之中吗?
“你怎么了?”闻蝉这才发觉,男人有些欲言又止,说不出的怪异。
谢云章又看一眼她今日的装扮,哪怕不必去粥棚劳作,忠勤伯一家又到访,她仍旧一身朴素,耳间空空荡荡。
他忽而起身,于镜台妆奁中翻找一番,很快寻到当日那对青玉耳珰。
小巧青翠的玉石,静静躺在男人宽大的掌心。
闻蝉一时没能想起来,仰头问:“这对耳珰怎么了?”
谢云章说:“前日你戴了。”
闻蝉只得略过那些惊险的回忆,又想起折返换衣裳,忘记取下这副耳珰的事。
“我是戴了,然后呢?”
男人薄唇抿了又抿,他知道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小气,可不说,忍了两日,又实在挂于心间介怀。
他持耳珰的手落回身侧,说:“出城以后,我就没见你戴过这些首饰,可那人来的那日,你戴了。”
闻蝉甚至要绕个弯。
是,在齐婉贞通身琦玉出现在粥棚时,自己的确戴了这副耳珰。
可那又如何?
她想了又想,才明白谢云章说的并不是齐婉贞。
而是檀颂。
他说自己在檀颂来的那日,特意折返来戴耳珰,才会遇到那两名蹲候的山匪。
“呵……”闻蝉实在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男人垂目看她,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你为何会这样想?”直到闻蝉又开口,咬重“这样”两个字。
成婚两月有余了,她以为两人就算不比从前,有些事也该揭过去,建立夫妻间最基本的信任。
可结果呢?
檀颂刚好出现一下,谢云章又开始疑神疑鬼。
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脑袋真坏了?
谢云章道:“你策马逃回粥棚那日,在营帐里,我见你们二人执手对望。”
“什么执手……”
闻蝉依稀有些印象。
那时她被踏雪驮着疯跑了一路,手脚都是软的,神魂也似出窍,只一心想着叫人救李缨。
正好檀颂在跟前。
后来他扶着自己进营帐,和自己说话,闻蝉也浑浑噩噩,其实没听进去多少。
檀颂握自己的手了吗?
没什么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