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总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攥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液体在杯壁上荡出细密的涟漪,“说什么‘众生是蝼蚁’,这根本就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对面的林深冷笑一声,把烟蒂按灭在玻璃烟灰缸里。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领口沾着半片枯叶,像极了他此刻偏执的态度:“逃避?你每天围着别人的脸色打转才是真的懦弱。老板随口一句批评就能让你改方案到凌晨三点,同事轻飘飘一句建议就能让你推翻整个设计——你看看你,活得连蝼蚁都不如。”
咖啡馆的冷气突然发出嗡鸣,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上周熬了三个通宵的企划案被总监全盘否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当时市场部的王姐那句“年轻人还是太嫩”,确实让我攥着U盘的手心沁出冷汗。但这就能证明林深那套“众生皆蝼蚁”的歪理吗?
“所以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无足轻重的Npc?”我扯松领带,感觉胸腔里堵着团烧红的炭火,“那你妈打电话让你回老家考公务员,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老东西别多管闲事’?”
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烟灰缸在大理石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知道什么!那些所谓的‘为你好’,不过是用道德绑架把人驯化成听话的宠物!”他抓起手机疯狂滑动,屏幕蓝光映得脸色发青,“看看这些朋友圈,今天有人晒孩子上名校,明天有人秀海岛度假,全是精心包装的虚假人生。你以为他们真的值得在意?”
我抓起桌上的纸巾团砸过去:“你这是偷换概念!在意别人的态度,不等于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上个月你发烧到39度,是谁大半夜送你去医院?是被你称作‘蝼蚁’的房东阿姨!”
“那不过是她的恻隐之心!”林深突然站起,金属椅腿刮擦地面的声音引得邻座纷纷侧目,“等哪天她儿子要结婚收回房子,照样会把我扫地出门。人类所有的善意,本质上都是利己行为的遮羞布。”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扭曲了街对面便利店的暖黄色灯光。我想起去年冬天,林深执意要帮流浪猫搭窝,手指被铁丝网划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放弃。那时他说:“这些小生命没人疼,太可怜了。”现在他却把人类贬得比蝼蚁还不如,这种矛盾让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愤怒。
“你就是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我也猛地站起来,撞翻的咖啡在桌布上洇开深色的污渍,“你害怕承认自己渴望被认可,害怕暴露内心的脆弱,所以干脆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这样就能假装自己不需要任何人!”
林深的喉结剧烈滚动,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沉默持续了漫长的十秒,他突然抓起背包冲向门口,撞开玻璃门时带起的冷风卷走了桌上的纸巾。我追出去时,只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牛仔裤后袋露出半截没写完的诗稿,边角被雨水晕开的字迹隐约可见:“我们都是困在琥珀里的昆虫,却妄想丈量整个宇宙……”
暴雨浇得我睁不开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深发来的消息,足足三十多条语音,每条都只有短短几秒。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点开播放,混杂着雨声的气音断断续续传来:“小学时我爸出轨,全校都在传我是野种……初中参加作文比赛获奖,老师说是抄的……你以为我想当刺猬?”
最后一条语音是五分钟前发的,背景音里有呼啸的风声:“或许你说得对,我只是不敢承认——原来我也希望,有人能把我从泥地里拉出来。”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雨幕中川流不息的车灯。那些光点明明灭灭,像极了城市里千千万万个孤独的灵魂。林深的偏激,我的愤怒,本质上都是在寻找存在的意义吧?众生或许渺小如蝼蚁,但每只蝼蚁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光。这场争吵没有胜负,却让我突然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俯视众生的傲慢,而是承认脆弱后依然愿意拥抱世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