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掌门的玄色广袖在夜风里翻卷如浪,九环佩相撞的清响里裹着冰碴子:“一本废纸也配叫证据?”他屈指一弹,阁楼梁上的铜灯突然炸裂,火星子噼啪溅落——整座藏经阁像被人攥住脊梁骨,地板发出垂死的呻吟,那些原本静默的典籍架开始摇晃,羊皮卷、竹简、绢帛扑簌簌往下掉。
湛风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的——能让小弟子轻易找到的“伪史录”,怎会是古老家族真正的罪证?
此刻他的灵力感知如蛛网般铺开,在阁楼穹顶捕捉到暗金色的纹路——那是用修士精血画就的焚天阵,每一根线条都在吞噬着周围的灵气,连空气都泛起焦糊味。
“悦儿!”他反手抓住郝悦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
她怀里的《伪史录》封皮还沾着血渍,可此刻更刺目的是穹顶法阵渗出的红光,正顺着梁柱往下爬,像无数条吐信的蛇。
郝悦低头看了眼染血的书页,三天前翻医馆旧案时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些被记载为“走火入魔”的修士,病历上的灼痕与实验室辐射伤重叠——原来不是巧合,是他们在销毁所有能串联起真相的线头。
“护好它。”湛风的声音像淬过霜的剑,他另一只手快速结印,指尖凝出的青光在虚空划出符咒。
阁楼东侧的典籍架突然炸开,几卷绢帛刚飘起来就被红光裹住,瞬间化作黑灰。
他额角沁出冷汗——焚天阵的核心在阁楼正中央的房梁上,那里盘着条由灵气凝成的赤链蛇,每吐一次信子,法阵就亮一分。
“我去关能量节点!”小弟子突然拽住湛风衣角。
他原本泛青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指尖还留着被血契灼过的疤痕:“大长老说节点在阁楼西墙暗格里,用我的血能开——”话没说完,他已冲向西侧摇摇晃晃的典籍架。
有家族弟子举剑刺来,他踉跄着避开,剑尖擦过他肩膀,血珠溅在暗格铜锁上,锁眼“咔”地弹开。
门外传来金属交击声。
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人正背靠着门,手中铁剑挽出银花,将试图冲进来的家族弟子挡在结界外。
他回头时,湛风看见对方左眼戴着青铜面具,露出的右眼里燃着幽蓝火焰:“我布了困灵阵,他们进不来。”话音未落,他的铁剑突然震鸣,显然有更强的修士在破阵——但他只是将剑插在地上,转瞬间结出十二道印诀,结界泛起金芒:“你只有半柱香。”
“半柱香?”郝悦攥紧《伪史录》的手青筋凸起。
穹顶的赤链蛇已经爬到第三根横梁,离核心只剩两步。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书在发烫,那些用活人皮肤鞣制的封皮正在吸收红光——这不是焚书阵,是吞书阵!
等法阵完成,所有记载都会被抹进虚空,连灰烬都不剩。
“去中央。”湛风突然拽着她往阁楼深处跑。
刚才用灵力感知时,他在最暗的角落捕捉到一丝冷意——那是不属于这个法阵的气息。
郝悦的青玉简在腰间发烫,她跟着他跨过满地狼藉的典籍,终于看清:阁楼正中央不知何时立起块黑石碑,表面坑坑洼洼,像被无数道剑痕劈过。
碑顶刻着三个古字,在红光里忽明忽暗——“真相碑”。
“真相之火。”灰衣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注入碑心,才能保住核心记忆!”他的铁剑“当”地断成两截,结界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门外传来苍老的笑声,古老家族族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浮现,手中握着柄镶满宝石的骨剑:“想保真相?先看看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
湛风的指尖已经按在真相碑上。
碑身传来冰凉的震颤,像在回应他的灵力。
他回头看了眼郝悦,她怀里的《伪史录》封皮上,那些暗红血渍突然开始流动,竟在皮面上拼出一行小字:“月幽草血契,锁的从来不是人,是真相。”
“抓紧我。”他低声说。
穹顶的赤链蛇已经触到核心,法阵红光暴涨,将整座阁楼照得如炼狱。
郝悦看见他眼底有青光在翻涌——那是他动用了压箱底的灵力感知,正顺着真相碑的纹路寻找碑心。
而在他们脚边,小弟子的身影还在暗格前忙碌,他的血已经浸透了整个铜锁,暗格里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能量节点,要开了。
阁楼外,古老家族族长的骨剑已经刺破结界。
灰衣人咳出一口黑血,却仍用身体堵住缺口。
他右眼里的幽蓝火焰突然大盛,嘶哑着喊:“快!”
湛风的指尖在碑身上一顿。
他摸到了——碑心是块拇指大的凹痕,正随着法阵的震动渗出暗金色的光。
郝悦将《伪史录》按在他手背上,血渍与碑心的光相触,发出清越的鸣响。
“来了。”湛风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整个阁楼的时间都在变慢。
穹顶的赤链蛇张开嘴,要吞下最后一缕真相;小弟子的手终于按在节点开关上,暗格里涌出幽蓝的灵力;灰衣人的结界彻底碎裂,古老家族族长的骨剑带着腥风劈来——而他和郝悦面前的真相碑,正发出足以照亮所有黑暗的光。
阁楼穹顶的赤链蛇信子几乎要舔到核心的刹那,湛风的指尖重重按进真相碑的凹痕。
《伪史录》封皮上流动的血渍突然迸发,像被点燃的红绸般窜入碑心——那是月幽草血契里锁了三百年的真相,此刻正顺着他的灵脉翻涌而出。
郝悦能清晰感觉到掌心的温度在攀升,《伪史录》的书页自动翻卷,每一页上被篡改的字迹都在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原始记录。
她想起三天前在医馆旧案里看到的灼痕,想起那些被记作\"走火入魔\"的修士临终前攥着半片月幽草的手——原来所有被抹去的真相,都藏在这张用活人皮肤鞣制的封皮里。\"接住!\"她突然将书抛向碑心,封皮裂开的瞬间,无数光点如星雨般从书页中迸发,那是被销毁的典籍残魂、被篡改的记忆碎片。
穹顶的焚天阵发出刺耳的尖啸。
赤链蛇的灵气之躯开始崩解,红光像退潮的海水般缩回阵眼。
小弟子在暗格前踉跄着栽倒,他的血早把铜锁染成深褐,能量节点启动的幽蓝光芒正顺着墙缝爬满整座阁楼。\"成功了?\"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正看见真相碑周身腾起金色火焰——那火焰不灼人,却像有生命般舔舐着每一卷典籍,被焚毁的绢帛灰烬在火中重新凝结,字迹清晰如新。
\"想走?\"
门外突然炸响的冷喝让湛风回神。
他转头时正看见门派掌门的玄色广袖扫过结界缺口,对方手中的九环佩已碎成两半,显然用了禁术想逃。
但那道拦在门前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王大哥,三年前被逐出师门的外门弟子,此刻正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脊上还刻着当年掌门亲手题的\"明心\"二字。
\"你曾教我'修仙者应明辨是非'。\"王大哥的声音在发抖,剑尖却稳如磐石,\"现在你却连是非都敢改写?\"
门派掌门的脸在月光下扭曲成青灰色。
他突然挥袖击出一道黑芒,却被王大哥反手用剑鞘格开——那是当年他亲自教的\"守心式\"。\"叛徒!\"掌门怒吼着结出杀招,可他的灵力刚涌出丹田就滞住了——真相碑的金光不知何时漫出阁楼,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丹田钻,那些被他亲手抹去的记忆如潮水倒灌:他如何收古老家族的灵玉,如何在典籍上盖下\"查无此史\"的朱印,如何看着小弟子的师父被血契灼成枯骨......
\"噗!\"掌门喷出一口黑血,手中的九环佩\"当啷\"坠地。
王大哥的铁剑抵住他咽喉时,他望着阁楼里的金光突然笑了:\"你以为......这就完了?\"
\"够了。\"
苍老的声音从阁楼外的阴影里传来。
古老家族族长握着碎裂的骨剑站在台阶上,他身后的家族弟子早已作鸟兽散,只剩满地染血的玄铁剑。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简——那是最后一道抹除真相的密令,此刻正随着真相碑的金光片片碎裂。\"三百年布局......\"他突然将玉简捏成齑粉,浑浊的眼睛里燃着疯癫的光,\"就算你们看到真相又如何?
这世界的真相......\"
\"住口!\"灰衣人突然踉跄着挡在族长面前。
他左眼的青铜面具已裂成两半,右眼里的幽蓝火焰只剩豆大点光。
刚才为了拖延时间,他硬接了族长的骨剑一击,此刻胸前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真相不是你们能定义的。\"他转头看向阁楼内的湛风,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该做的......我做完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
郝悦惊呼着要冲过去,却被湛风拉住——那是用命燃尽的禁术,灰衣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三百年前守护真相的修士残魂。\"记住......\"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真相之火会照亮整个修仙界,但......\"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众人,投向东方天际,那里不知何时浮起团黑雾,\"更大的......\"
\"前辈!\"小弟子哭喊着扑过去,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灰衣人的残魂彻底消散前,最后一道幽蓝火焰没入了真相碑。
阁楼内的金光突然暴涨。
郝悦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整座真相之殿都被金色笼罩。
那些原本跪在殿外的各派修士正仰头望着天空——无数光点从云层中坠落,那是被抹去的记忆在重现:古老家族如何用实验室辐射伤伪装成走火入魔,门派掌门如何在\"查无此史\"的朱印上按血手印,甚至三百年前那位守护真相的修士如何被血契灼穿丹田......
\"原来......\"
\"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湛风握紧了郝悦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真实而温暖——这比任何真相都让他安心。\"从此刻起,\"他跃上真相碑的台基,声音穿透金光传向四方,\"真相不再属于任何一人,而是属于所有人!\"
掌声与哽咽声中,郝悦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望着灰衣人消失的方向,那里的黑雾不知何时散了,只余下一线极淡的阴云。
而在更远的东方,隐约有座高耸入云的建筑轮廓在金光中若隐若现,像座被封尘的巨塔。
\"那是......\"她刚开口,就被湛风的灵力感知打断。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座巨塔的方向,有股比焚天阵更恐怖的灵力波动正在苏醒,像头沉睡多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这只是开始。\"他低声对郝悦说,掌心悄悄覆上她腰间的青玉简。
简内的灵力正在躁动,似乎预感到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在他们脚下,真相碑的金光仍在扩散,将整个修仙界的天空染成璀璨的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