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门前，天色阴沉。
十几辆华美马车杂乱地停着，车辕上、石阶上，坐满了神情焦灼的勋贵。安阳伯赵康正用一块丝绸手帕不停地擦着额角的汗，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远远看着这群失魂落魄的“贵人”，对他身边的婆娘低声道：“瞧见没，这就叫现世报。”
空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有一股子压抑、惶惶不可终日的酸腐气。
府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
总管家林福从门缝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看任何人，走到众人面前，对着在场的众人，躬身一揖。“各位大人，”林福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情绪，“老爷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无能为力。”
“今日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
林福说完第二句话，便再次躬身，随即转身，走回门内。
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当着所有人的面，“砰”的一声，缓缓关上，铜锁落下的声音清脆刺耳。
云安侯王景猛地冲上前，一脚踹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指着门，破口大骂：“卢颂！你个老匹夫！过河拆桥！”
安阳伯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在短暂的暴怒后，人群开始互相指责、推诿，最终不欢而散。
尚书令府，书房。
窗外几竿翠竹，清雅幽静。皇甫南辰一身素色儒袍，正立于一张宽大的书案前，挥毫泼墨。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徽墨的清香，他落笔的动作不疾不徐，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皇甫夫人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她看着丈夫笔下那即将成形的山水画，柔声笑道：“外面都快翻了天了，你倒还有这般雅兴。”
皇甫南辰没有停笔，只是笑了笑：“夫人此言差矣。正因为外面乱了，我这里，才要静。”他将最后一笔收尾，看着那画上即将出闸的猛虎，淡淡开口，“余瑾这把刀，总算是被陛下……磨开了刃。如今，是真真正正地，架在了那些人的脖子上了。”
皇甫夫人将参茶递上：“就不怕……这刀太快，伤了握刀人的手？”
皇甫南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所以，才有了前些日子午门那场‘君民之宴’。陛下，是在给这把刀，套上了一个最坚固的刀鞘。也是在告诉所有人，这把刀，只为他一人所用。”
皇甫南辰喝了口茶，目光落回画上，轻声呢喃：“接下来，就该看看，这第一刀，要落在谁的头上了。”
安国公府，正堂。
这里成了勋贵们新的聚集地。云安侯、安阳伯等十几人围坐一堂，气氛压抑。安阳伯赵康正用一块丝绸手帕不停地擦着汗，声音嘶哑：“卢颂那个老东西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咱们只能靠自己了！诸位，可有什么高见？”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不如……我们集体去宫门前哭诉？向陛下陈情？”一个官员提议。
云安侯王景立刻反驳：“哭诉？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吗？！陛下跟余瑾现在穿一条裤子，我们去哭，不是自取其辱吗？！”
“那……那不如我们凑些银子，去跟那些胡商私了？”另一人又说。
安阳伯一拍桌子：“私了？你当那些胡商是傻子吗？现在这局面，他们不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才怪！”
他们讨论了半天，从威逼到利诱，从哭诉到硬顶，却发现每一条路，都被余瑾提前堵死了。
最终，所有的讨论都回归到了原点。安阳伯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只能去求那个姓余的杂种了？”堂内再次陷入绝望的死寂。
皇宫，紫宸殿。
赵汝安正翻阅着一本关于南巡风物的地理志，神态闲适。
他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问道：“大伴，明日，该是正式接见四国使臣的日子了吧？鸿胪寺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梁宇躬身回道：“回陛下，都已妥当。明日午时，于太和殿偏殿设宴，礼乐仪仗，皆按最高规制。”
赵汝安翻过一页书，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你说……明日宴上，那些远来的客商，会不会……跟朕告状啊？”
梁宇心中一凛，脸上笑容不变：“陛下说笑了。我大安乃天朝上国，岂会发生此等有失国体之事。”
赵汝安闻言，笑了。他放下书，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哦？是吗？朕……倒是很期待呢。”
赵汝安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即将圆满的明月。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朕的余爱卿，给朕搭了这么大一个台子。这出戏，明日，也该……唱到高潮了。”
余府，后花园。
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三杯清茶。余瑾、诸葛亮、贾诩三人正对月品茗。月光如水，洒在院中，对影成三人。
空气里，有晚风送来的淡淡花香。
诸葛亮轻摇羽扇，看着天上的明月，笑道：“观天象，今夜无风，明日……却怕是要有雷霆之怒了。”
贾诩呷了口茶，声音沙哑：“那群蠢货，已经走投无路了。明日的朝宴，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国体’二字上，逼着陛下……为他们做主。”
“今日，那些人急得上蹿下跳，活脱脱一群被逼到绝路上的疯狗，可惜丛龙密卫，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他们也是毫无办法。”
余瑾闻言笑了。
他捻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将黑子的一条大龙，彻底困死。
诸葛亮看着那已成定局的棋盘，抚掌赞道：“主公此计，环环相扣，将那‘国体’二字，化作了我等手中最锋利的剑。明日殿上，只需陛下借着外使之口，轻轻一推……”
贾诩接口道，声音冰冷：“……便足以让那些人，万劫不复。”
余瑾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对着天边那轮明月，遥遥一敬。
月光下，他嘴角的弧度，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