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巷子里格外安静，灰蓝色的天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带着点城市边角的湿冷气息。
琳梵睁开眼时，岚序还蜷在角落那堆旧布下睡着，呼吸平稳。
她没有吵他，悄悄披上斗篷起身，靠着墙站了会儿，如往常一样，闭眼，试着推演梦境。
这一过程她已经习惯，但今天和以往不同。
绪量明显比之前充沛。那场和绪兽的硬仗虽然消耗大，但也带来实打实的『进阶感』。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开始适应这种强度了，情绪系统像被猛地拨动了一次，开始逐步打开一些本来还关闭的区域。
不久，角落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岚序醒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脑袋乱糟糟的，但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
琳梵走上前：“休息一晚应该缓过来了。你今天得换身衣服，不能再这么一副『献祭逃犯』的样子走街上了。”
岚序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带破洞的外袍，眉头轻皱，却没说什么。只是忽然问道：“那『天神』……”
“你看见昨天那只绪兽了吗？”琳梵没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此前你见过吗？”
岚序抬头，认真想了想，然后缓缓点头：“你是说……槐白吗？”
“……坏白？”琳梵怔了一下，下意识重复，“那是它的……”
“名字。”岚序靠到身后的破墙边，声音低了点，“就昨天那只羽梦鸮，它就是槐白。”
琳梵眨了眨眼，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看着岚序那双因为清晨寒意而微微发红的眼睛，试探着问：“你……认识它？”
岚序抿着嘴，像是在犹豫是不是该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认识。”
他语气有些慢，似乎还有点鼻音：“它之前在后山救过我一命。”
“从那之后我常常去找它，它受过伤，也不能飞太远，我就给它带吃的，帮它找东西。”
他说得不快，但听得出那不是一时冲动的记忆，而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联系。
“昨天……我情绪变得很不对，我能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在拽着我。然后，它出现了。”岚序声音更低了，“槐白是特殊绪兽，它为了活下去，必须得和人类绑定。”
“……所以它选了你？”琳梵顺着他的逻辑往下反问了一句。
岚序点头。
“可它本不该这么突然被唤出来的，我能感觉到有人……对它动了手脚。”
“而那个反噬，也波及了我。”
“我……控制不住，只能强行放它出来。”他说完这句，像是有点喘不过气，靠着墙坐下，手握成拳藏进袖子里。
琳梵听得眉头一直皱着。她没想到这孩子知道得远比她预想得多，明明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
“你叫什么？”她沉声问。
“岚序。”他说。
琳梵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吗？”
岚序咬了咬下唇，摇头。
“天神献祭，”他说，“每年都有人被选中，今年……轮到我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早已注定的事。
琳梵看着他，没再追问他家里的事。岚序现在显然是孤身一人了。无论是父母不在，还是『在却不管』，此刻都不重要了。
“那你知道现在槐白在哪吗？”她问。
岚序闭上眼，像是集中注意力感知。过了几秒，他睁开眼，眼神定了一点：“它……很虚弱，被关起来了。”
“位置在梦魇域附近的一处屋子。离你昨晚说的地方，不远。”
琳梵沉默了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还怪准确的…
这孩子……简直是个活人定位仪，还附带绪兽通感。
天刚亮，街道边的小摊陆陆续续支了起来。
琳梵照着昨天记住的小巷拐了两道，走到了一家冒着热气的早点摊前。木头招牌斜挂着，上头写着『梅姨包子』。
她刚站定，锅里就“滋啦啦”地冒着蒸汽，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转头就看见了她。
“哎哟——这不是昨天那小姑娘嘛！”梅姨眼睛一亮，手还在拎锅盖，热气一扑脸也不躲，顺手就把蒸汽往旁边扇了扇，“来啦来啦，今儿包子新鲜着呢，刚出笼，热腾腾！”
琳梵点点头，看了看锅里，“给我……肉馅的，韭菜鸡蛋的也来点。”
“好嘞！”梅姨嘴巴快过手，边装包子边说，“哎你昨晚上那一架，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啊，小镇这一块儿怕是得烧成焦。”
她往袋子里塞包子，一边用胳膊肘擦了擦额头的汗，“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打起架来还真是没在怕的！你看看我儿子，要有你一半那骨气，我烧高香都来不及！”
旁边正排队买豆腐脑的大叔听见了，扯着嗓子笑了一句：“你儿子才三岁吧？”
“滚你一边去！”梅姨抬手往他方向一晃，“我说的是我大儿子，那个二十多岁天天跟块豆腐似的，捏都捏不动！成天打游戏不上班，还嫌我做饭咸。”
她转头又看了眼琳梵，眼神里满是赞叹，“你看人家小姑娘，多利索，背也挺直，说话也不扭捏。”
这时候那大叔像是才认出来似的，咂了咂嘴：“哎呀我说怎么眼熟，昨天那场打得挺吓人啊……这年头，连天神都敢拦。”
梅姨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袋子，撇撇嘴，“嗐，还不是仪式被打断了嘛。这下好了，后面一年啊，八成都别指望顺顺当当。”
她一边说一边系袋口，嘴角一撇，“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献祭的娃也算是逃过一劫了，总比被送上台强吧。”
大叔皱了皱眉：“就那一个娃娃的命，换我们整个镇子的平安，不值当？”
“反正他们年纪小，也不太懂事儿，上去闭眼一过，搞不好还真升仙了呢。”他语气倒像是讲笑话。
梅姨听了这话明显不乐意，动作一顿，“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没孩子你说得轻巧。要那娃换成我儿子……我看看你还说得出口不。”
气氛一顿，摊子前忽然安静了两秒。
琳梵没插话，手已经把钱准备好递过去。
梅姨接过钱，哼了一声，忽然又转念似的，手一抖，从锅里多给她夹了两个包子放进去。
“给你多俩，不收钱。昨晚你帮了大忙，小镇欠你的。”她说完，系紧口袋，把包子袋塞到琳梵手里。
琳梵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她走得不快，纸袋还带着蒸汽的余温，手心里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