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苗冲她们点了点头，两个孩子这才缓慢地走向桑枝。
桑枝拿出刚才在桌子上随手抓的糖，递到她们手中，两个小丫头乖巧的跟她道歉。
“我记得翠儿今年应该7岁了吧，过完今年的暑假是不是就该入学了？”
沉默。
桑苗低着头，根本不敢回答桑枝。
去年她就想让孩子入学，但家里没人同意，就连孩子的父亲也一直在推脱。
今年……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现在和三个孩子就连活着都是错，更别说想让孩子入学了。
桑苗可以不说话，但有些问题，却不是沉默就能解决的。
桑枝看着翠儿，“翠儿，你带着妹妹出去抓知了回来喂鸡，等会儿让姥姥给你们煮鸡蛋吃好不好？”
听到鸡蛋这两个字，翠儿的眼睛亮了一下，重重的对她点了下头，拉着比她小两岁的草儿就往外跑。
“我记得，以前翠儿来家里的时候，虽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却也没有这么沉默寡言。”
桑苗悲痛的捂着嘴巴，却挡不住眼睛里落下来的泪水。
桑枝平静地看着她，继续说，“都说为母则刚，桑苗，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看看你的孩子，是带她们一起走出来，还是放任她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小小年纪就变得麻木。”
桑枝越说，桑苗哭的就越厉害，直到那声音再也忍不住，惹得大伯娘从厨房里出来。
“怎么了这是？”
“我和桑苗姐说几句话，惹了她的伤心事。”至于说了什么，桑枝没有解释，而是起身站起来朝外走去。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桑田也劝过她不少次，甚至愿意帮她兜底，都这样她还是不愿意走出来，吃苦也只是她自己活该。
只是可怜了孩子。
桑枝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做了母亲后，就看不得孩子受苦。
如果不是可怜孩子，她绝不会有今日这一番多言。
桑枝不知道的是，桑苗都已经被她说动心了，却在她走后，被大伯母一问，又一劝，刚动摇的那点儿心又被摁了回去。
桑田此时正在大门口，身旁围绕着一圈村里的女孩儿，七嘴八舌的问她招工的事情。
这不仅是桑枝给她的任务，更是给她的机会，可以让她在村里逐渐立起威望。
工作有多难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桑田却把握着这样一个可以让农村女孩去城里务工的机会，大家自然得捧着她，哄着她，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和桑田交好的女孩子，而另外那些说她闲话的，只能黑着脸站在一旁，又嫉妒又渴望地看着被人群围住的桑田。
等把人员确定好后，桑田拿着随身的记事本回头去找桑枝，“姐，按照你说的，一共确定了12个女孩子和12个男孩儿，年龄全都在16~19之间。”
这些只是初步需要的人手，后面肯定还要更多的人。
至于年龄的设定，16岁以下属于童工，村里人早婚的比较多，超过19岁还没结婚的都没几个。
桑枝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这些名字，毕竟有着属于这里的记忆，很快就和脑海中的面容所呼应上。
“你看着安排吧……”
桑枝和桑田说话的声音被两位嫂子听到，就想给自己娘家亲戚也走个后门，却被桑枝直接拒绝。
按理说，她们这种关系，怎么着也应该给她们一个面子。
可桑枝对这两位嫂子的感官实在不好，也很忌讳她们蹬鼻子上脸的样子。
因为得罪了两位堂嫂，接下来的气氛，不免有些僵硬。
但桑田坚定地站在桑枝这边，才不管她们。
大伯娘也在背后劝着两位儿媳，“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有好的机会谁都想给自家人留着，可是你们别忘了，咱们家里的生意，全是靠着你们妹妹才有的，之前是小饭馆，以后是大酒店，自己心里头琢磨琢磨，到底哪头重哪头轻，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有你们后悔的地方去。”
桑枝不知道大伯娘背后劝她们的话，但两位堂嫂再出来时，态度明显热情了不少。
家里的孩子一窝蜂的从大门外涌进来，兴奋的一个比一个跳的高。
“姑姑姑姑，姑父和小姑父还有舅舅他们打了麋鹿回来，还有好几只野鸡和兔子呢……”
好几个小孩子，吵吵嚷嚷的，把耳朵都快叫炸了。
楚君珩他们拿着猎物回来，院子里还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妈妈，有好多肉，我和妹妹是不是也可以吃？”
所有人都在笑着，只有角落里的桑苗，看着眼前的热闹，怎么都融不进去，再听这女儿的话，内心更是充满孤寂。
“可以吃的，翠儿乖，妹妹睡着了，你们两个去看着她，妈妈去帮姥姥做饭，等做好了就能吃了。”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都是命，才能压下心中的那股不甘。
小田说可以帮她养孩子，可一转眼，她也有了对象，她又怎么能连累她呢？
她的命是父母给的，妈说弟弟们要说亲，让她再忍忍，她又能怎么办？
她们说都是命，那便是命吧！
自己过成这样是命，孩子们摊上他们这样的父母，也是命！
是老天爷，注定了要她们命苦。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吃上午饭，都已经是下午了。
原本家里就准备了不少，还有楚君珩他们从山上打的猎，桌子上各种肉菜就好几盆，足够大家吃个过瘾。
翠儿和草儿刚开始还不敢夹肉菜，桑田看着窝囊的姐姐，虽然很生气，却也很心疼。
她不说话，只是拼命的给她们夹菜。
等放开了以后，两个小家伙的吃相是有些难堪的，也引得两位舅妈心里鄙视，可真正会心疼她们的人，却只觉得心酸和难过。
等吃完饭，桑苗实在待不下去，就想带着孩子先走。
相比较两位堂嫂拼命的和桑枝说话，她这边根本就没人挽留，可谓把人情冷暖这四个字照得清楚。
桑田回屋里用网兜装了些东西，又去厨房拿了一大块肉，追出去赶上桑苗，“姐，这些东西你带回去。”
不管她和孩子吃不吃得上，起码看在这些东西上，王家那老妖婆也能安分几天。
桑苗羞愧的拒绝，“我不能要，我……本来就是空着手来的。”
“给你的你就拿着吧，里面还有两包奶粉，是我特意给三儿买的。”
桑苗又是泪眼朦胧，只能催着两个孩子让她们跟桑田道谢。
走的时候，再不敢回头，就怕自己忍不住。
她可以放任自己过苦日子，可是桑枝跟她说到孩子的时候，她也是真的想要挣脱出来。
母亲的话却如一把锋利的刀，把她好不容易抓住的绳索砍断。
她自己已经活成这样了，还哪来的脸连累娘家？连累弟弟？
如果有来世，她只希望自己，哪怕当一只蚂蚁当一棵树，也不要再当女人。
太苦了。
桑苗却不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等回到家里，还有更心碎的画面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