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居在靠近后山角落的位置,这边偏僻而寂静,有几分隐入山林的意味。
陆衡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住处,梦安然并不意外。
他这人似乎几十年来都是如此,表面上光鲜亮丽,永远都在被追捧的中心位。
实际上喜欢独处于阴暗隐蔽的地方,身上总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步入堂内,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梦安然忽然想起他在陆家别墅里的茶室也是如此,永远熏着檀香,窗户永远紧闭。
后来偶然得知他嗜血的症状后她才明白,檀香能够有效地克制他对血液的欲望。
他将自己所有见不得光的一面,锁在了那间茶室里。
“找我来干嘛?”梦安然看向屏风上映出的那道盘腿而坐的人影。
“过来,有东西给你。”陆衡低沉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梦安然疑惑地皱了皱眉,沾了雪的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声。
绕到屏风后面,就看到陆衡坐在茶桌前,一如既往闲庭自若地泡着茶,手边放了个方型的红木锦盒。
“坐。”陆衡神色淡淡,将一杯热茶放在对面空位上。待梦安然落座后,他把锦盒推了过去,“给你的。”
梦安然谨慎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跟往常一样平静如水。她又盯着盒子看了几秒,忽然问道:“这里面该不会装的是蜘蛛、蟑螂、蚂蟥之类的东西吧?”
陆衡抬眸睨着她,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语,“我没陆逸那么无聊。”
梦安然突然笑了,明显是故意逗陆衡。偶尔跟陆衡这座冰山开开玩笑,倒还挺有意思。
她掀开锦盒盖子,黄色绸缎簇拥着一块通体通透的玉平安锁,成色是连她都少见的极好的冰种翡翠。
玉石与黄金做搭配,为平安锁增添了几分精致和高贵感。
不管是从设计还是材质上看,这块平安锁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讶异地抬眸看向陆衡,“送我的?”
“嗯。”察觉妹妹挺喜欢的,陆衡唇角微不可见勾出一丝雀跃的弧度,却还是垂眸佯装淡定地泡茶,“生日礼物。”
梦安然低头继续盯着那块玉,视线描摹着它的轮廓,越看越觉得它的设计完美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用上等翡翠来做平安锁,大概陆衡也会为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如梦般虎口拔牙的事情感到后怕,才会特意做了这个送她,寓意平平安安。
就像为她取的名字那样——安然,安然无恙。
她合上盖子,唇边漫出笑意:“谢谢。”
陆衡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余光注意到她两指一直捻着锦盒盖子上的麦穗时,倒茶的手仍旧轻微地颤了一下。
梦安然瞬间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她托着腮笑吟吟地打趣他:“怕我不喜欢?陆大少天天摆着张臭脸,还以为这世上没你在乎的人了呢。”
陆衡大手握着公道杯,为她添了杯热茶,嗓音低沉而淡:“你是唯一的妹妹。”
梦安然扯起唇角笑了。
换作以前,听到这句话她会觉得陆衡很虚伪,嘴上说着她是唯一的妹妹,却从没像大哥一样照顾过她。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荣幸,因为她知晓了陆衡所有不为人知的付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守护着她。
当然,她做不到煽情地像小时候那样甜甜地唤他一声“大哥”,只不过心里是真的认可这个大哥了。
比幼时更真诚,更尊重。
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打算什么时候走?”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萦绕,是他惯爱的西湖龙井。
陆衡突然抬手看了眼腕表,“一个小时后。”
梦安然顿时惊诧地盯着他,“这么着急?不吃了晚饭再走?”
说起来,陆衡来这三四天了,她都没陪他吃过一顿饭。
“你陪家人吧。”陆衡的声音很淡,却莫名有种不甘和落寞。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梦家人是妹妹的亲人,一无是处帮不上一点忙的人,只会拖累她,成为她的包袱。
可是,他知道妹妹喜欢那些亲人,也不愿听到任何人说他们的坏话。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起冲突,他也不多说什么。
他在学习尊重她的选择。
就如柯奈那天对他说:“爱的基础是尊重,爱的本质是心疼。所有以爱为名的偏执占有,实质上都是不顾对方意愿的自私。”
看到她收到礼物时的笑容,他大抵理解了柯奈那番话。
爱是希望她能开心,不管她做怎样的选择,都尊重她。然后,成为她坚强的后盾,让她做错选择时替她摆平一切麻烦。
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梦安然托着腮,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空了的茶杯,似是认真思索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是我大哥,也算是家人了。”
陆衡一怔,再次听到“大哥”这个称呼,他仍然会心脏一阵悸动。
仿佛不敢相信,她真的愿意将他这种外人眼中的“怪物”认作哥哥。
“你不是已经有亲哥哥了?”他硬生生克制内心的激动,表现的与往常无异,试图用泡茶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这又不影响。”梦安然的话像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是我认定的人,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旁人怎么反对,都不重要。”
她时常清醒得仿佛世上没有能够影响她的人或事,偶尔又任性得让人不禁为她前赴后继。
梦安然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总能用三两句话令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如同此刻,陆衡看着她,不禁在想若是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日后必定会奉上最好的一切。
做个称职的哥哥,守护好唯一的妹妹。
“该走了。”他倒掉杯中茶沫,将杯子倒盖在茶盘上。起身时,袖口处那串血珀若隐若现。
“真不吃了饭再走?”梦安然抱着锦盒跟着起身。
“不了,以后机会很多。”陆衡淡淡说完,忽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她,唇角扬起了柔和的弧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