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于长空翱翔,蔚蓝的热海在烈日下泛着迷眼的粼光,微风鼓动船帆将“胖小姐号”快速向西推进。一点斑驳在海面上缓缓升起,了望台上的号角声随即响起。
拉沃伊用他洪亮的嗓子发号施令,死气沉沉的甲板上立即热闹起来。几个水手熟练地扯动绳缆,巨大的帆布被徐徐卷起。接着两个船员爬上桅杆将绳缆与船帆固定。其他的船员们于甲板上或是船舱中忙碌,却唯独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思及此,悲伤抑制不住地涌上罗萨的心头。
在航程只剩下三天,“胖小姐号”穿越黑烟列岛时,小洛拉克突患恶疾。据在甲板上的船员说,洛拉克当时正在用石头将甲板打磨平整,突然就昏倒在地。其他的船员以为他在偷懒,结果发现他浑身发烫,怎么叫都叫不醒。罗萨给他喝下晕船的糖浆药剂,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第二天终于彻底地没有了呼吸。
船员们用帆布将小洛拉克的尸体包裹,往里面塞满矿石,然后投入海中。这是海上漂泊的船员们最后的归宿,对小洛拉克来说也是最好的归宿,作为孤儿的他,没有归土为其埋葬。
自那以后,整个“胖小姐号”上的人都忧心忡忡。有为洛拉克的死而难过的,拉尔夫不在工作的时候就会坐在桅杆上眺望大海;也有洛拉克的疫病而担心的,拉沃伊船长愁眉苦脸,害怕洛拉克会否在船员间传染;厨师犹迪特将烤好的鲱鱼扔到海里,口中念道:“海之怪快快远去,勿饮其血,勿啖其肉,今有鲱鱼奉上。”
罗萨回想起那个平静地讲述诡异传说的洛拉克,他是否听到了“海渊临界者”的召唤,然后才毫无征兆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星辰群岛主岛的港口是所有港口中最为繁忙的一个,三桅帆船、双桅帆船、桨帆船、平底商船、长船、划桨船、以及修长的天鹅船,甚至还有来自十二联合城邦的战船。它们或是于航线上来往航行,或是停泊于码头边修缮。但即便如此,港口的海域也依旧清澈湛蓝,好过雷蒙城那漂浮着各种秽物,飘散阵阵恶臭的浑浊河水。
此时船舷两侧的划桨口打开,数十支船桨一齐伸出,伴随着号子,整齐地拍打海面,搅起阵阵白沫。“胖小姐号”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
“大人,”拉沃伊船长走到罗萨身边,笑容僵硬地说道,“我们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他用外衣的袖子抹了下额头的汗珠。
“是啊,安然抵达。”罗萨心事重重地回道,然后望向站在船舷栏杆边的米莉。
黑红色皮肤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向“胖小姐号”靠近的主岛港口,扶着栏杆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你没事吧?”罗萨轻声地问道。
米莉慢慢地转过头来。“不,大人,我没事。”少女为洛拉克的死哭得双眼红肿。她顿了顿说,“大人,你答应我的是真的吗?”
自离开雷蒙城以来,罗萨向米莉承诺了许多事情,但他知道少女心中所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父亲。“当然。”他确定道,“一旦‘胖小姐号’靠岸,你就可以去寻找你的父亲。我想船队的其他商船应该早于我们抵达了星辰群岛。”
“谢谢您,大人。”米莉激动地抱住罗萨,但只持续了一瞬,她又如受惊的小鹿般逃离他的怀抱,激动地回道,“抱歉,大人,请原谅我的冒失。”
雄浑的号角声再次吹响,然而却还是被沸反盈天的港口中传来的喧闹声所盖过。“胖小姐号”终于在码头边停了下来,船板徐徐地降下,随后轰地一声搭上了栈道。
“感谢你,拉沃伊船长。”罗萨再次感谢道,“这一趟旅程虽不顺利,但终归是平安回来了。”
“这是我的荣幸。”拉沃伊船长右手贴住胸口,欠身鞠躬,“希望还有机会为您服务,大人。”
“会有机会的。”罗萨点点头,然后从船板走下码头栈道。米莉紧随其后。
星辰群岛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熔炉,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能出现在岛上,久而久之,在主岛上便出现了有各地风格的建筑,如大陆的木石结构建筑,如马达因的地堡般的低矮房屋,又如结合了十二联合城邦各城邦样式后产生的独特楼宇。但无论是主岛还是其他的岛屿,岛上生活的主体依旧是皮肤黝黑的星辰群岛人,还包括少数肤色较浅的统一王国人——但究其根源,最先发现并达到星辰群岛的,正是一个来自统一王国学城的学士。
栈道边上有一排长杆,每隔几根长杆上便吊有一个铁笼,它们或是空缺,或是关着腐烂的尸体。这些尸体中有部分是海盗,他们四处劫掠,但遭遇战船后败下阵来。一旦他们被抓回星辰群岛,他们将会先遭到海浪的冲击,然后受刀割之刑,接着浑身涂满焦油,绑上铁链关入铁笼,直到彻底腐烂,这个过程会持续长达两年之久。尸体中的另一部分则是背契者——即背弃契约的人——他们也会遭到相似的刑罚,在死后被海鸥啄食,遗骨受焦油与铁笼桎梏无法解脱。
罗萨驻足观望,一个崭新的铁笼中的尸体业已成了枯骨——他在前往雷蒙城前曾亲眼看到这个人被关入铁笼之中,他是某艘桨帆船上的一个桨手,因为在海上杀害了另一个船员,然后又企图逃跑而被抓了起来施以刑罚。
栈道的尽头有一座拱廊将其他的栈道连接起来。拱廊下设置了一张搁板桌,一个穿着蓝色丝袍商人模样的人正在桌边,双手抱在胸前,与围在桌子周围的头戴白巾帽的城邦商人热络交谈。这个蓝袍商人便是货币兑换商,坐在他旁边的则是他的文书。
在星辰群岛上,岛民所用的货币多为统一王国的金国王、银王后与铜星,也存在很大一部分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但随着海上贸易日渐增多,来自马达因、北方王国、各个城邦,甚至稀罕的低地的商人出现在群岛上,于是货币兑换商便成了岛上贸易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