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殿的偏殿内，暖炉里的炭火正旺，将室内烘得暖意融融。
姜齐刚处理完各地送来的奏报，便听闻周侗求见，连忙起身亲自到殿门口迎接。
见周侗拄着龙头拐杖，步伐虽稳却略显迟缓，他快步上前，伸手搀扶住老人的胳膊：“师父怎么亲自来了？天冷路滑，您打发人传个话，朕去您府上看您便是。”
周侗笑着拍了拍姜齐的手，目光里满是欣慰：“老骨头还硬朗，走几步路不碍事。倒是陛下，这些日子忙着处理朝政，怕是没好好歇息吧？”
两人并肩走到殿内的软榻旁，姜齐小心地扶周侗坐下，又吩咐宫女端来温热的参茶，才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刚坐下，姜齐便带着几分笑意问道：“师父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宫外那些老兄弟的事吧？都闹到师父要出面了？”
他语气轻松，却早已猜到周侗的来意。
昨日便有军情司禀报，宋万、孙立等人在家中商议讨封之事，还被周侗训了一顿。
周侗端起参茶，轻轻吹了吹热气，笑着点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一群老兄弟心里憋不住话，发几句牢骚罢了。老头子已经帮陛下压下去了，让他们别瞎起哄，多为朝廷大局想想。”
话虽如此，他话锋却微微一转，眼神变得郑重起来，“不过，陛下也不可过于孤寒。那些老兄弟跟着您出生入死，图的不是高官厚禄，就是一份念想。若是迟迟没有回应，寒了心，将来再想暖热乎，可就难了。”
姜齐轻轻叹了口气，从案上拿起一份情报，递到周侗面前：“师父您看，这是各地送来的密报。林冲、关胜、武松他们这些大将，还有跟着征战的老兵卒，都没着急要封赏。真正着急的，是那些立过功，但又不是立过大功的老兄弟，比如宋万、孙立、邹渊他们。”
周侗接过情报，快速浏览了几页，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各地开国功臣的动态。
林冲在西大营专心训练新兵，关胜忙着整顿草原八旗的防务，武松则在江南协助地方官安抚百姓，唯有宋万、孙立等人时常聚集，私下议论封赏之事。
他放下情报，看向姜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师父您也知道，”姜齐靠在椅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首先大乾刚定天下，便是立国才不过五年，根基还不稳，甚至很多地方才刚刚收复，人心不齐。其次封赏的尺度需要再讨论，林冲、关胜他们立了盖世奇功，若是给他们封王封侯，倒也说得过去；可宋万、孙立他们，功劳没那么大，若是封得低了，他们不满意；若是封得高了，咱们大乾的爵位可就不值钱了，还会让天下人觉得朝廷赏罚不明。”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朕想着让这些老兄弟们能平平安安的！不要让朕再走一遍，狡兔死，走狗烹的老路！”
周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这些难处，他早已想到。
他看着姜齐，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提醒：“陛下说的这些，老头子都明白。可那些老兄弟不明白啊！他们只知道自己跟着您打了天下，现在天下太平了，却没得到应有的荣耀，心里难免会有落差。他们要的不是土地和俸禄，就是一个‘开国功臣’的名分，一个能让他们在后人面前挺直腰杆的名头。”
“朕知道。”姜齐点头，眼神中满是复杂，“朕也想给他们名分，可时机不对啊！”
周侗端起参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陛下的考量没错，可也不能一直拖着。”
“老头子逾越一次，出个不是主意的主意，陛下不妨先给那些老兄弟一个虚职名分，比如‘开国翊运功臣’，不用给土地俸禄，只是一个荣誉称号，让他们先有个念想。”
“等将来天下再安稳些，朝廷财力充足了，再根据他们的功劳，慢慢安排实职或赏赐。这样一来，既安抚了老兄弟的心，又不会影响朝廷大局，还能让百姓觉得陛下重情重义。”
姜齐看着周侗，哈哈一笑：“师父这个主意好！”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朕这就吩咐吏部，拟定‘开国翊运功臣’的名单，先给那些着急的老兄弟授予这个称号，赏赐匾额，再择日举行一个简单的授勋仪式。”
姜齐从案上拿起一卷厚厚的文书，递到周侗面前，眼中满是兴奋：“师父您先别急着下结论，看看这个，这是朕拟定的封赏名单，还有朕为功勋们留下的后路。”
说着，他又将一张巨大的舆图在案上展开，舆图边缘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绘制完成不久。
周侗放下手中的文书，目光落在舆图上。
只见舆图上除了大乾现有的疆域，中原、草原、西域、南越等地，还在最南端的大海之外，标注着一片用红色墨水勾勒的陌生区域，旁边写着“天竺以西新土”几个大字。
他指着那片区域，疑惑地问道：“这是？”
“这是孔家的船队最新发现的土地！”姜齐解释道，“孔家在今年年初，他们的船队沿着天竺西海岸继续往西航行，发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新土地，那里有肥沃的平原，有丰富的矿产，还有从未见过的作物，面积比咱们大乾的中原还要广阔！”
他指着舆图上的新土地，继续说道：“朕打算将这片土地，作为对功勋们的封赏！那些跟着朕打天下的老兄弟，若是愿意，将来可以带着家人前往这片新土地，朝廷会为他们提供船只、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封土，世代传承。”
周侗听着姜齐的话，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他再次看向舆图上那片天竺以西大秦以南新土，又看了看姜齐递来的封赏名单，名单上，宋万、孙立、邹渊等着急讨封的老兄弟，名字都赫然在列，备注栏里写着优先可选海外新土。
他抬起头，看着姜齐，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陛下要流放功勋？”
“啊？”姜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周侗会这么说，“师父您怎么会这么想？朕这是给他们找了一条更好的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