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不臣
永安京，太坤殿暖阁。
二皇子失踪，大皇子迟迟归京，而皇后和永寿侯又分明像是知道了什么却不肯说的样子。
皇帝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高处不胜寒和深深的无力感。
江擢开口唤道：“曹山，去将朕的仙丹取来！”
曹公公闻言，小心回道：“陛下，装仙丹的药罐已经空了。”
江擢这才想起，自从二皇子江易寒离京后，那本该从陪都运来永安京的仙丹已经断了很久。
陈兴伏诛后，他本担心这按月送进京的仙丹会断，可那次没断。
长胜镖局归隐后，他想仙丹兴许会断了吧，可那次没断。
百里相进京后，他再次担心仙丹会断，可那次也没断。
可这次，他要借百里相之手铲除老二的暗影，仙丹终于不负他的担忧，说断便断了。
“曹山，下去吧。”
殿内线香袅袅，江擢在满殿的乌沉香之中，莫名觉得心安。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际，耳边忽然有人喊他：“父皇！”
江擢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模糊答道：“启儿来了？”
那道声音更大了：“父皇！”
江擢这才睁眼，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大皇子江风启，而是在传闻中已经失踪的二皇子江易寒。
“儿臣从南儋回来了。”江易寒虽话语恭敬，可目光冷肃，充满杀机，看得江擢遍体生寒。
“好，”江擢点头，“你大哥呢？”
“大哥和百里相等人还在玉城逗留，想来不日便会回京。父皇不必心急，该来的都会来的。”
江擢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却不敢动怒：“皇儿此行可还顺畅？”
“顺畅，顺畅得不得了。”江易寒笑得有些狰狞，朝殿外喊道：“曹山！给我搬个软凳来！”
江擢刚要去拦，可看江易寒神情，话又不敢出口了。
曹山是个谨慎的性子，进殿之后，看到本该失踪的二皇子好端端地出现在皇宫内，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言，立刻就将软凳放在二皇子身旁，随后退了出去。
软凳搬来，江易寒却不坐，而是张开双手给江擢看，“父皇瞧瞧，儿臣可有什么变化？”
江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底是有些怒了，并不说话。
“父皇真是矜持，见到儿臣就快得偿所愿，既不嫉妒，也不恭喜，真有做君王的风度。”江易寒讽刺地笑了两声，“父皇这几日召见两司差人进宫面圣，无人应召，想来心内正焦急，那儿臣便来做这个善人，将金天山上发生之事都告诉父皇。”
“叛军都剿灭了？”江擢沉声问道。
“剿灭了，死了，都死了，死得透透的。”江易寒吊儿郎当的，摇头晃脑道：“不过这可不是那位百里大人的功劳，这都是儿臣的功劳。”
江易寒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逼视着江擢，“儿臣用了套邪门的功法，将暗影所有人都化为血雾，吸入体内，成为了我的功法。金天宗的那些蠢材，本也该被儿臣各个绞死，可惜百里大人不惜显出原形，也要救下那群废物！”
江擢一惊，却不敢开口，他忽然有点害怕江易寒会杀了他。
“原来除妖伏魔两司的百里大人也不是人，是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白狐。陛下，你说这可不可笑，原来他们妖怪也会自相残杀啊。”
江易寒的这句话又戳中江擢痛处，江擢缓了口气，问道：“你给暗影吃那些号称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为的就是将他们都拆吃入腹？”
“父皇英明！”江易寒朝江擢一拜，语气夸张：“不过父皇不用担心，我给暗影吃的丹药和给您进献的丹药可不一样。暗影吃下那丹药，确实可以延年益寿，盖因他们本就各个身患绝症和重伤，吞了用妖丹为基炼制成的仙丹，自然是会病痛消减。”
“可父皇就不同了。自从父皇登基之后，日日养尊处优，享尽了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那仙丹又怎会对父皇奏效呢？所以儿臣就在您的丹药中多添了一味药，妖血。以妖血为引、妖丹为基炼成的仙丹，给父皇服用，这才能让父皇实现长生不老的心愿啊。”
怒气像是要从江擢眼中喷发了，“你敢！”
“可父皇到底还是不信任儿臣啊，竟然让自己的宠妃试药，让母妃加大剂量，一日三服地用那仙丹，用丹过量，母妃能不化妖吗？为了帮父皇平息这宫中祸事，儿臣可是没少花费心力。”
江擢勃然怒道：“所以你便亲手杀了你的母亲吗？”
江易寒不答，嘲讽地看着他。
“你这孽畜，杀母不够，现在还要弑父吗？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跟在你身边的人全部都死了，就连那个湖州知府家的廖英都死了。你这灾星，灾星！”
“是啊，儿臣是灾星，廖安海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上，这才散尽家财，替我堵了昭阳户部的窟窿，告老还乡。可惜廖英就没有这个觉悟了，可惜哟。”
“你这眼中无父无君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呐，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江擢站起身，仿佛得了失心疯般的大喊大叫，却一个人都没喊来。
江易寒浑不在乎地坐在曹山方才给他搬来的软凳上，道：“父皇别白费这力气了。金吾卫叛变了，早就将太坤殿都包围了。日后便要父皇受些苦了，凤清宫便不要去了，什么宫都去不得了。”
“你！你……”江擢跌坐回龙椅上，双眼无神。
江易寒讥讽道：“父皇从母后手中夺来的金吾卫，这么快就被我用登上皇位后会如何如何优待的承诺，再次夺走了。所以说啊，父皇，这天下事，何其可笑。争来夺去的，都不是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江擢无力地问道。
“两件事。”江易寒懒洋洋道：“第一件，大殿下等人回京后，陛下写一封罪己诏，昭告天下，言明圣人失德，致使妖祸横行。”
“第二件嘛，就更简单了。江风启上朝，陛下就要问罪于他。剿灭叛军，出师不利，战况惨重。谢清明和严裕两员大将都折损于他手，两司差人又死伤无数。”
“他若分辩呢？”江擢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依江易寒，便要命丧太坤殿。
“不容他分辨。”江易寒斜眼看他，“陛下当然是不等他分辩，就将他再次囚禁于芜宫之中了。”
江易寒站起身，拂袖离去，“至于陛下您，就好好地待在太坤殿里。该上朝时，金吾卫自会护送陛下前往太仪殿的。”
话音未落，他脱手而出一枚匕首，看也不看便朝殿外甩去。
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一声，有小太监惊呼：“曹公公，曹公公，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曹山的头后，赫然一柄整个没入头骨的精巧匕首。而他双眼瞪得死大，鲜血正顺着头颅，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