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冷笑一声。
“年轻人,你是何人?”
穆缺毫无惧色:“在下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身份自是不如陆相贵重,不过,我还年轻,待我到陆相这般年纪,功绩未必不会比你大,官位未必不会比您高。”
众人惊愕,太子都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这就明说,太子已经许了他将来,以后登基为帝,会给他锦绣前途。
陆相怒极反笑:“好,好啊,真是不错,太子殿下,您手下的幕僚都敢如此大放厥词,可真叫老臣大开眼界。”
穆缺哼笑:“大放厥词?我说的是事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有英主之才,我追随殿下,终有一日会成肱骨之臣,有什么不能说的?”
“竖子,尔敢!”
“此处焉有你说话的份?”
“诸位大人在此,你一介白身,无半点功名,却敢对陆相不敬。”
指责怒斥之声四起。
余笙笙瞧着这个穆缺,长得纤瘦,倒是挺拔,目光坚定如炬,面无惧色。
不像个狂徒。
怎么……
不过,人不可貌相,也是让她谨记的一句。
不管怎么说,这个局面,倒是有意思,都不用攻击太子,他自己身边的人都蠢成这样。
太子回神,甩穆缺一个耳光。
“你疯了?你说的什么鬼话?”
太子浑身都在微微哆嗦,眼睛瞪圆。
他一直树立的贤德之主的形象,被穆缺几句话就给说塌了。
现在百官心里肯定都在想,太子肯定是表面贤德,不争不抢,温和谦逊,背地里在府中,和这些幕僚们一起,一定是张狂犷傲,整天把“登基后”挂在嘴边上的。
否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幕僚,哪来的底气说,以后要做超过陆相的人。
穆缺被打,犹自不服,大声道:“太子殿下,您不用怕,天降祥瑞,天都站在您这一边!”
“您就是天选之主,您就该继承大统!”
“您不是常说,如果您登基,一定会好好整治朝纲,把现在的一些不平制度,一些不作为的官员都治理了,我愿为您当先驱,粉身碎骨。”
穆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众人都看向太子。
余笙笙暗抽一口气——这也……太刺激了。
这话一出,即便是太子一党的人都不好再替太子说话了,谁知道他登基之后会整谁?
为官者,今日盛,明日衰,谁能长久不衰,这可难说得很呐。
太子气得心口疼,头脑也晕,耳朵一片嗡鸣。
他指着穆缺:“你……你……”
穆缺嘴角渗出血丝,他也没擦,反而笑一声。
“殿下,您建这庙,树这神像,受人间香火,积攒人间功德,就等时机一到,成就大业。”
穆缺看向百官:“您常说,欲成大事,就要见血。”
“为了殿下,我能做官称臣,亦能献血为祭!”
余笙笙眉心一跳。
就见穆缺惨然笑,大声怒吼:“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万世千秋!”
说罢,他冲着神像狠狠撞上去。
“啪!”一声。
余笙笙一闭眼,不由自主握紧手。
这一声很小,但在此时,听得格外清晰。
穆缺撞在神像上,染红神像,身体软软倒下,在神像上拖出一道长长血迹。
鲜血沽沽,迅速涌出,无声却汹涌。
太子惊呆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穆缺这么一死,无异于把他的罪坐实。
他冲过去,一把揪起穆缺的衣领子。
“穆缺,你……”
他尚未说完,还残留一丝气息的穆缺眼皮轻颤,睫毛上都沾着血珠。
一句极轻的话,从他唇间溢出。
“指挥使于我,有大恩,狗贼,我恨的人……是你啊。”
他合上眼睛,沾血的手从太子胸口垂下,徒留一个血手印。
太子如被雷霹,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火气燃烧上头顶,理智荡然无存。
“来人,来人!把他的尸首拖下去,给本宫五马分尸!”
“本宫要把他挫骨扬灰!”
大殿上回荡着太子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余笙笙掌心渗出汗,她虽然不知穆缺到底是谁,也不知穆缺临死之前说了什么,但她知道,穆缺一定不是太子的人。
也猜到方才,穆缺为何那么说。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给太子挖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坑。
皇帝多疑,哪怕太子巧舌如簧,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破土萌芽,长成参天大树。
太子被废,只是早晚的事。
就在此时,有人声音清冷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众人回头,初晨阳光里,傅青隐迈步走来。
他已换回一身红衣,身长玉立,面色若霜。
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像踩在太子心上。
穆缺临死前的话,在太子耳边不停来回响。
都是因为傅青隐,都是因为他!
穆缺竟然是他的人!
太子一脚踩上穆缺的尸首:“傅青隐,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指挥使,本宫乃当朝太子,本宫要分一个罪人的尸,还要听你的不成?”
众人一听——小小指挥使,太子这是要和傅青隐彻底撕破脸了。
而且,此时的傅青隐一如既往的冷酷,相反太子,一改往日形象,露出残忍暴戾的一面。
让人心惊。
都是官海沉浮的人精,谁能看不出此时的太子,才是真实的太子。
傅青隐听完太子讥讽,并不恼怒:“太子殿下,不必着急,说不定,你稍后要分尸首的,不只是他一人。”
“就怕你分不过来。”
太子眸子微眯:“你什么意思?”
傅青隐看一下跟在身后的黑白,黑白拍拍手。
很快,赤龙卫押着一队人,站在殿外。
他们穿着道士服,和给众人开门的道士穿的一样。
“他们都是天王庙的人,天王庙在做什么勾当,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吧?”
太子额头微微渗出薄汗,表面仍旧镇定。
“勾当?本宫听不懂,这里本宫也是第一次来。”
众官百色复杂地看一眼太子——刚才穆缺都说了,这里就是他建的,连神像都是他。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他是第一次来的?
真是让人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