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卜凡蹲在城隍庙檐角数着瓦片上的露珠，红油辣条的香气混着朱砂胭脂味在齿间散开。
他捏着那截缠着银丝的森白指骨，突然朝身后空荡荡的屋脊咧嘴笑道：“瑶光，你踩碎第七片瓦了。”
“你这狗鼻子比谛听兽还灵！”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孙瑶光翻上屋檐，她腰间缀满银铃的蹀躞带叮当作响。
她抢过半包辣条，目光扫过青铜钥匙时突然凝住，说道：“这不是苏姑娘药瓶封蜡的纹路么？”
“所以魔门往她药里掺了锁魂散。”卜凡用指骨蘸着辣条油在瓦片上画符，油脂触到青苔的刹那腾起幽蓝火焰，说道：“太上长老闭关十年，发丝却出现在魔门密室——”他猛地将饕餮玉佩按进火中，青砖缝隙间突然浮现血色纹路，如蛛网般朝城西蔓延。
孙瑶光腕间银铃无风自动，说道：“地脉被改写成阵眼了！”
两人顺着血纹追到护城河时，水面正咕嘟咕嘟冒着墨绿气泡。
卜凡突然扯开衣襟把玉佩贴在心口，在孙瑶光“你耍什么流氓”的惊呼中纵身跃下。
河水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凝结成冰，玉佩纹路倒映在水晶般的冰层里，竟拼出座倒悬的九层塔楼。
“怪不得掘地三尺都找不到魔门老巢。”孙瑶光指尖凝出三昧真火，火苗却诡异地朝河底弯曲，说道：“他们在镜像结界里？”
“劳驾，借点胭脂。”卜凡突然抓过她藏在袖中的螺子黛，混着朱砂在冰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谛听兽。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冰层深处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河水裹着腥风倒卷上天，露出河床底部镶满骷髅头的青铜门。
门缝里渗出的黑雾凝成鬼手抓来时，卜凡反手把辣条包装袋拍在门上。
油炸食品的香气与魔气相撞迸出火星，他趁机将青铜钥匙插进骷髅眼窝，说道：“苏姑娘说这药瓶是......”
机关转动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
门内腥臭的罡风扑面而来，孙瑶光的银铃结界瞬间碎成齑粉。
卜凡在灌满魔息的甬道里踉跄前行，指尖抚过墙壁时沾了满手黏腻——那些看似青苔的附着物，竟是密密麻麻的咒怨符文。
“东南角第七块砖。”怀里的《天机策》残页突然发烫，卜凡摸到砖缝里卡着的半截桃木簪——分明是叶雪半月前遗失的那支。
他咬牙将簪子折成两段，簪头滚落的鲛人泪珠炸开炫目白光，照出前方议事厅门楣上盘踞的九头相柳雕。
两个魔门守卫从阴影中浮现的瞬间，卜凡突然抓起孙瑶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说道：“娘子快看，为夫心跳得好厉害！”趁对方愣神的刹那，他蘸着胭脂的指尖划过守卫眉心，朱砂触到魔纹发出滋啦声，孙瑶光甩出的银铃已缠住另外三人的咽喉。
“谁是你娘子！”孙瑶光踹开吱呀作响的玄铁门，却被屋内景象骇得倒退半步——三百六十五面人皮鼓悬在半空，每面鼓都连着血线汇聚到中央的祭坛。
坛上浮动的千机镜中，赫然映出各大门派长老眉心若隐若现的傀儡符。
卜凡摸出那截缠着银丝的指骨弹向镜面，太上长老的气息与傀儡符相撞的刹那，整座祭坛轰然崩塌。
他扑向核心阵眼时，怀中的饕餮玉佩突然发出尖啸，纹路里渗出的黑血竟与阵法产生共鸣。
“玉佩是阵眼钥匙！”孙瑶光的惊呼被暴涨的魔气淹没。
卜凡反手将辣条油抹遍玉佩，在油脂灼烧的焦糊味中狠狠砸向地面。
饕餮纹路吞噬魔气的瞬间，穹顶开始簌簌掉落裹着符咒的骨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各大门派长老眉间的傀儡符正在灰飞烟灭。
“倒是小瞧了天机策传人。”阴恻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血雾在地面凝成曼陀罗纹路。
卜凡拽着孙瑶光急退时，发现方才被破坏的阵眼竟开始逆向流转，玉佩表面的饕餮不知何时少了个头颅。
孙瑶光突然扯断银铃串抛向空中，说道：“快走！这是双生......”
九重威压轰然砸下的刹那，所有银铃同时炸成粉末。
卜凡在气浪中勉强睁眼，看见血雾深处缓缓浮现的身影——那人脚下盛开的曼陀罗，正将散落的魔气凝成新的阵纹。
（接上文）
血雾中踏出的玄袍男子每走一步，青砖便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孙瑶光咳着血沫拽住卜凡衣角：\"是魔尊本体...这威压起码化神期...\"
\"巧了不是。\"卜凡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从乾坤袋掏出的竟是半块桂花糕，\"刚在城隍庙顺的供品，您尝尝？\"他指尖弹起的糕点碎屑在空中凝成金甲神将虚影，魔尊袖中翻涌的黑雾顿时滞了半拍。
就这电光石火的间隙，卜凡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荒腔走板的莲花落。
怀里的饕餮玉佩应声震颤，竟将魔气震荡的波纹具象成漫天铜钱雨。
孙瑶光会意地甩出银铃残片，叮当声里那些铜钱全钉入人皮鼓面，震得血线剧烈颤动。
\"雕虫小技。\"魔尊冷笑抬手，整座密室突然倒转。
卜凡在失重中抓住飘过的血线，发现苏姑娘药瓶里残留的锁魂散正顺着指尖渗入经脉。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却听见叶雪在青竹峰教他认星轨时的温言细语：\"凡哥你看，危宿三星连缀时最宜破邪...\"
\"破你大爷！\"卜凡突然暴喝，借倒悬之势将辣条油抹在魔尊垂落的衣摆上。
油炸物焦香混着朱砂轰然炸开，竟将玄色锦袍烧出个滑稽的狗啃破洞。
魔尊愠怒的威压暴涨十倍，却不妨卜凡趁机将桃木簪断茬刺入他影子的膻中穴。
地面突然浮现的北斗七星阵让魔尊身形微晃，孙瑶光趁机掷出的三昧真火终于点燃人皮鼓。
烈焰中三百六十五道冤魂冲天而起，撕咬着吞噬魔气。
卜凡摸出那截森白指骨咬破舌尖喷上精血，指骨竟化作流光没入饕餮玉佩缺失的头颅位置。
\"天机策里可没教人啃骨头！\"魔尊掌心凝聚的曼陀罗魔印已涨至丈余，却在压下的瞬间被玉佩里钻出的饕餮虚影咬住。
卜凡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眼前走马灯般闪过苏姑娘被救时含泪的笑靥，孙瑶光偷塞辣条时的狡黠挑眉，还有叶雪在月下为他补衣的温柔侧脸。
玉佩突然迸发的青光刺得魔尊遮眼暴退，卜凡福至心灵地扯开衣襟——心口不知何时浮现的谛听兽图腾正与玉佩共鸣。
他抓起孙瑶光的胭脂盒往胸口一拍，混合着朱砂的玫瑰香里，整座镜像结界开始坍缩。
\"给爷爬！\"卜凡旋身飞踢的动作像极了街头斗殴，沾着辣条油的鞋底却精准印在魔尊鼻梁。
饕餮虚影趁机吞噬掉最后缕魔气，在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中，两人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护城河滩。
晨光刺破阴云时，孙瑶光戳着卜凡青紫的腰眼直笑：\"最后那招兔子蹬鹰跟谁学的？\"
\"上个月菜市场王屠户揍偷包贼那招...\"卜凡龇牙咧嘴摸出半包泡水的辣条，突然被三道香风扑了满怀。
叶雪发间的白梅香混着苏姑娘药囊的清苦，孙瑶光直接揪着他耳朵往嘴里塞丹药：\"装什么英雄，经脉都碎成渣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破空声，各派长老的飞行法器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
卜凡在鼎沸人声中悄悄勾住叶雪颤抖的指尖，又用脚踝蹭了蹭孙瑶光悬在河边的锦靴。
苏姑娘递药时袖中滑落的丝帕，被他眼疾手快塞进前襟。
\"卜道友大义！\"某掌门捧来的九转金丹盒子还没打开，就被孙瑶光抢去当糖丸喂给卜凡。
叶雪温声细语应付着道贺人群，广袖下却偷偷掐他腰间软肉。
只有苏姑娘注意到，河面倒影里卜凡心口的谛听兽图腾正泛着诡异紫芒。
当夜庆功宴上，卜凡借口尿遁溜到后山，却见三个姑娘的裙角同时在竹影下晃动。
他转身要跑，怀里突然滚出苏姑娘的丝帕、叶雪的药瓶和孙瑶光的银铃残片。
月光漫过山阶时，不知谁的鲛绡披帛缠上了他的手腕，宛如月老恶作剧的红线。
城楼飞檐上，卜凡叼着草茎清点战利品，胸口突然刺痛。
撩开衣襟时，那谛听兽图腾竟在月光下睁开了第三只眼。
他慌忙用朱砂遮掩，没注意叶雪遗落的桃木簪正在乾坤袋里泛着微光——簪头裂缝中，隐约渗出与魔尊黑袍同色的雾气。
庆功宴的烟火在天际绽开第三重莲花时，卜凡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三个姑娘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叶雪袖口沾着炼丹房的沉水香，孙瑶光指尖还残留爆破符的硫磺味，苏姑娘发间新插的紫玉簪在月下泛着莹光。
\"凡哥说要教我辨星轨的。\"叶雪温温柔柔递上盛着醒酒汤的冰裂纹瓷盏，广袖却不着痕迹压住孙瑶光正要掀开的食盒。
孙瑶光抬脚踩住卜凡的云纹靴：\"装什么大尾巴狼，上回在青冥洞府是谁抱着我喊'瑶光姐姐救命'？\"她腕间新换的鎏金铃擦过卜凡手背，惊起一串细碎光点。
苏姑娘默默将绣着药草纹的绢帕塞进卜凡掌心，耳尖绯红如三月桃瓣：\"卜大哥的护心镜...该换药了。\"话音未落，孙瑶光突然捏着鼻子怪叫：\"什么味儿？
莫不是有人把百草阁的醋坛子打翻了？\"
卜凡叼着叶雪喂到嘴边的桂花糕，左脚踝还勾着孙瑶光甩来的披帛，右手却精准接住苏姑娘\"不慎\"滑落的《丹经补遗》。
他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要不咱们抓阄......哎疼疼疼！\"三根纤纤玉指同时拧上他腰间软肉。
夜风掠过竹海，带着初秋的凉意卷起满地碎琼。
卜凡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被雨水泡烂的朱砂混着铁锈味。
他后仰避开孙瑶光戳来的糖葫芦，后脑勺撞上叶雪香软怀抱的刹那，余光瞥见苏姑娘药囊里滚落的决明子竟在石板上摆出巽卦图案。
\"别动。\"卜凡突然按住孙瑶光要去踩散种子的锦靴，指尖蘸着糖霜在青石板上快速勾勒。
糖粒触到决明子的瞬间燃起幽蓝火苗，映出三人裙裾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曼陀罗花粉——那分明是魔尊殒命时散落的残灰。
叶雪轻呼一声扯出随身铜镜，镜中倒映的星空忽然扭曲成漩涡状。
孙瑶光腕间金铃无风自动，在子时三刻齐刷刷转向正东。
卜凡摸出乾坤袋里泡水的辣条包装，发现油渍在月光下竟显出一行小篆：癸水西流，贪狼吞月。
\"你们看护城河！\"苏姑娘突然指向山下。
本该映着弦月的水面此刻漆黑如墨，三日前被饕餮玉佩净化过的河床深处，隐约有萤绿色光斑明灭，像极了那日魔门密室墙上蠕动的咒怨符文。
卜凡胸口的谛听兽图腾突然发烫，他龇牙咧嘴扯开衣襟的滑稽模样惹得孙瑶光举袖要打，却在看清图腾时僵在半空——那只月光下睁开的第三只竖瞳里，分明映着他们身后竹梢上倒挂的纸人。
\"哎呀！\"叶雪绣鞋绊到石阶，整个人跌进卜凡怀里。
这恰到好处的踉跄却让她袖中暗藏的破魔针激射而出，将纸人钉死在老槐树上。
孙瑶光甩出的金铃结界罩住众人的瞬间，卜凡嚼碎的桂花糕\"噗\"地喷在纸人面门。
渗着黑血的纸片在糕点碎屑中蜷缩成团，苏姑娘药囊里突然飞出的牵机线将其缠成茧状。
四人屏息凝视的十息间，茧内传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最终只剩一撮靛青色灰烬，混着卜凡衣领沾着的辣条油，在青石板上洇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是姑获鸟的骨灰。\"叶雪指尖捻起些许凑近鼻尖，\"但混了......\"她突然掩唇咳嗽，袖口落下的星盘指针疯狂旋转，\"西南三百里，有东西在篡改地脉。\"
孙瑶光抬脚碾碎星盘投影：\"管他什么东西，打上门去......\"
\"不可。\"苏姑娘突然按住她肩膀，药修特有的青木真气渡入众人经脉，\"三日前魔尊殒命时，我验过他的本命蛊。\"她摊开掌心，琉璃瓶中沉睡的蛊虫正在渗出紫雾，\"你们看这雾气的流向。\"
卜凡叼着半截没点燃的香烛凑近观察，突然被蛊虫喷出的雾气糊了满脸。
在三个姑娘的闷笑声中，他打着喷嚏用烛油在石板画出歪扭的河图，雾气竟顺着纹路汇聚成箭头，直指西北天际的虚危二宿。
\"这就怪了。\"卜凡挠着被叶雪揪红的耳垂，\"虚宿主死丧，危宿主诡谲，但这紫雾里......\"他突然噤声，怀中的饕餮玉佩不知何时渗出冰碴，凉意透过衣料刺得心口生疼。
识海里突然闪过魔尊消散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当时漫天飘散的曼陀罗灰烬中，似乎混着几片青金色的鳞。
夜风送来子夜的更鼓声，孙瑶光突然指着山下惊呼。
只见护城河水面泛起鱼鳞状的涟漪，某个瞬间的月光倒影里，竟映出他们四人此刻在竹林中围观的姿态——只是影子脖颈间都缠绕着靛青色丝线。
卜凡摸出苏姑娘的绢帕擦拭玉佩，丝绸擦过饕餮纹路的刹那，西北方天际突然炸开一朵赤色烟花。
各派长老的传讯符如流星雨划过头顶，他却盯着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怔怔出神——那莲心不知何时变成了妖异的竖瞳纹样。
\"明日卯时三刻，天机阁要为你铸功德碑呢。\"叶雪为他披上外衫时，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心口图腾。
温润灵力渗入经脉的瞬间，卜凡恍惚听见识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孙瑶光把玩着新得的降魔杵凑过来：\"听说铸碑要用九幽玄铁，你说我把它熔了打副骰子......\"她突然顿住，卜凡腕间不知何时缠上了苏姑娘的牵机线，线头正指向他乾坤袋里叶雪那支桃木簪。
河风卷着水鬼蕉的腥气掠过山崖时，卜凡胸前的图腾突然睁开第四只眼。
这次他看得真切，那瞳孔深处摇曳的，分明是魔尊消散时袖中翻涌的同款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