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完,亚瑟微微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错过了爱丽丝与菲欧娜古怪的神色,并不知晓,成为疯子对他来说已不算是最坏的事。
卢基诺不知道内情,干脆利落地追问:
“比尔斯先生想解决这件事?那靠你一个人,你找到头绪了吗?”
亚瑟苦笑一声,“算是吧。”
“在进入湖景村后,我就没有再接受任何心理治疗。我对梦中的情况记得越来越清楚,其中最重要,便是我幼时的那场愚戏。”
“我骗那些愚昧的村民,宣称我被湖神附身的谎话,让我在仪式上被留到最后,坠湖时亦没有束缚手脚,得了游泳逃生的机会。”
“我一直觉得,我该感谢自己急中生智的谎言。但我可能骗的太深了,把自己也骗了进去,在潜意识中相信自己确实成为了神明的载体。”
菲欧娜没有吭声,只是轻轻摇头。
浑然不觉的亚瑟底气逐渐充足,猜测道,
“实际上我可能患有梦游症,会去主动制造符合湖神存在的痕迹。”
“按照这个思路,我打算来一场反向的谎言。以另一个身份,再经历一次湖景村的祭祀仪式。”
“这次,没有谎言,只有真实。我将还原多年前的一切,补全坠湖以后的记忆,彻彻底底迎来新生。”
提到原本的计划,亚瑟脸上是憧憬,菲欧娜眼里是怜悯。
补全坠湖后的记忆?
这不是在加速抹杀“亚瑟.比尔斯”的存在吗?
爱丽丝温和地开口确认:
“比尔斯先生,这就是您要说的全部了?”
亚瑟点点头,说:“我隐瞒的不多……”
“各位可以理解的吧。”
他环顾四周,诚恳道,
“迪鲁西教授,您想一想,假设您遇到了严重影响到您事业与生活的危机,您会不会和我一样,努力去解决呢?”
原本冷漠的卢基诺情不自禁点头赞同。
“我的梦游堪称丑态百出,幼时的经历又模糊不清。唉,不是我不说,是想到就觉得又羞又急。”
亚瑟垂下眼,可怜道,
“唐纳德先生,您能理解吧。”
本来打算当个听众的迈尔斯默然,半天后忍不住道:“是这个道理,有些人……需要多留点空间。”
亚瑟继而看向菲欧娜,清清嗓:
“咳咳,吉尔曼小姐,归根结底,除了对个人私事的隐瞒,我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勇敢的探索,跟您一样追逐知识?”
菲欧娜张张嘴:“这么说……”
亚瑟期待地望着她。
“不得不说,比尔斯先生,您说您能言善辩,口才出众,是一句再真不过的实话。”
爱丽丝的出声,让亚瑟连串辩解攒下的缓和气氛荡然无存。
众人悚然回神,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差点被亚瑟说服,接受他的隐瞒行为。
看着跳出来搅局的爱丽丝,亚瑟是真要崩溃了:
“爱丽丝小姐,我都倾诉了我的秘密,您对我还有什么意见?”
爱丽丝示意他安静点,认真道:“比尔斯先生,我相信您的话,但这不妨碍我继续质疑。”
“按照您刚才的讲述。”
爱丽丝指指自己,又指指其他人,
“您要寻回真相,要解决那个谎言带来的问题,要填补人生的空白。”
“那我们呢?”
“我们在这场还原的仪式中处于什么位置?祭品?教徒?”
“您多年前经历的祭祀仪式,除了您,其他人可都没好下场。”
亚瑟勉强笑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比尔斯先生,您曾说过,您在这场游戏里追逐的是真实,因为你已经困在被神附体这个谎言中太久。”
爱丽丝盯着他,慢慢道,
“撒谎太多,这场游戏就没有意义了。”
亚瑟眼神飘忽,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他这个反应,已经能说明太多事。
“您把我们当做什么?”
爱丽丝说,
“这很重要,重要到您必须给一个答案。”
亚瑟微微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
他时常挂在嘴角的笑意消失,那张脸上的痛苦与迷惘也跟着淡化。
“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定位呢?”
亚瑟淡然道,
“我总算明白了,爱丽丝小姐,您根本没有饶过我的意思。”
爱丽丝摇头,“不,我是真心考虑过帮助您的事。”
“是比尔斯先生太擅长撒谎,议员这个职业很适合您。我总要为他人的生命负责,没办法对之视而不见。”
“啊,好吧。”
亚瑟目光扫过卢基诺与菲欧娜,说,
“因好奇而生的求知动力成就创作者。”
他接着看向爱丽丝与迈尔斯,
“因求知而生的勇气造就引领者。”
“创作者容易得到满足,引领者却考虑全面,难以哄骗。”
亚瑟摊开双手,无可奈何道,
“我已经躲着您走了,爱丽丝小姐,是您把其他人都团结起来,让我不得不主动靠近。”
“唉,我早该预料到这种情况的。”
这次,亚瑟微微弯腰,满含歉意地鞠躬,
“是的,爱丽丝小姐说的没错。”
“我需要重现当年的祭祀,企图在里面寻找到逃离弥天大谎,回归真实的办法。”
“祭品,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亚瑟承认了,他最初的想法确实是献祭在场的某个人。
“我不会丧心病狂的要六条人命,我只是想治好自己的梦游怪病罢了。”
亚瑟直起身,坦诚道,
“我可以告诉各位,我最初选定的祭品,是吉尔曼小姐。”
“因为她看上去对神明与宗教信仰这些麻烦事游刃有余,选她既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她也有一定的保命能力。”
亚瑟小心翼翼摘除着自己,
“你们可以回顾我说的所有话,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湖景村给我留下的教训太深刻,我在关键事上不敢撒谎。”
“我绝对,没有害死所有人的想法。”
爱丽丝抿起嘴,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亚瑟举起双手,整个人显得卑微而温顺,
“你们杀死我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了。我们可以继续合作,这才能让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雾气越来越浓,让亚瑟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仅仅只有几米的距离,他的脸已然快要失去具体的五官。
这像是一个信号,提醒着所有人目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