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漩秘,近真相(1)
暮色将残星压进山脊时,苏瑶的指尖还黏着几粒未褪尽荧光的星砂。
她望着卜凡青衫下若隐若现的徽州城地图,那些墨色经络正沿着青年脖颈爬上耳后,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器般的冷光。
";血痕朝东去了。";薄萱甩了甩银镯上的血珠,马蹄形胎记在腕间一闪而逝。
她踢开脚边碎石,三道寸许深的车辙像毒蛇蜕下的皮,蜿蜒着钻进芦苇荡深处。
甄婉忽然捂住嘴——七只寒鸦正以当年灭门夜的阵型掠过水面,尾羽扫过之处,霜花在盛夏的芦苇叶上绽出冰裂纹。
郝柔腕间的金血卦象突然发烫。
血色";巽";字裂成两半时,卜凡已经扣住她的腰身旋了半圈。
青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撞进鼻腔,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正汩汩冒出黑雾。
";别动。";卜凡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左手阴阳印亮起青光。
郝柔盯着他颈侧浮动的城池轮廓,那些在皮下游走的线条此刻正顺着血管爬上颧骨,将青年素来冷峻的面容割裂成诡谲的星象图。
芦苇荡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卜凡突然扯开衣襟,郝柔的惊呼卡在喉咙里——青年心口浮现的洛水河道图正与空中鸦群重合,河床位置赫然压着枚血玉扳指,正是郝家灭门案的关键证物。
";看着我。";卜凡捏住她下巴的力道重得发疼,瞳孔里流转的星砂却温柔得让她鼻尖发酸,";那些马车载着刑部密探,而他们腰间...";他指尖划过她锁骨,在凹陷处轻轻一点,";挂着和你父亲书房暗格里相同的玄铁令牌。";
郝柔浑身发抖。
七年来夜夜啃噬心脏的疑窦突然有了温度,化作滚烫的泪砸在卜凡虎口的阴阳鱼图案上。
青年掌纹间腾起白雾,将两人笼进带着檀香味的屏障里。
远处苏瑶的惊呼变得模糊,她只听见卜凡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父亲用命护下的证据,此刻就在我血肉里。";卜凡的唇擦过她湿漉漉的眼睫,喉结上的徽州城垛口闪过寒光,";当年沉船的龙骨,此刻正卡在...";
地动山摇的轰鸣截断了话语。
苏瑶绣着星图的帕子刚触到卜凡渗血的手臂,整片芦苇荡突然塌陷成深渊。
薄萱的银镯在尘雾中划出残影,三枚铜钱裹着血珠钉进岩壁的刹那,甄婉的惊呼混着腥风扑面而来。
那东西是从地脉里爬出来的。
覆盖着黏液的外壳泛着青铜锈色,八对复眼排列成巽卦图案,螯肢扫过之处,三人合抱的古树像麦秆般齐根折断。
卜凡推开郝柔时被毒刺划破袖管,黑血滴落处腾起的白烟里,隐约有洛水沉船的残影。
";坎位七步!";苏瑶抛出星砂的瞬间,薄萱已经踩着铜钱跃上树梢。
甄婉绣鞋上的铃铛无风自动,惊起更多排成卦象的寒鸦。
郝柔却像被钉在原地——怪物甲壳缝隙里卡着的半块玉佩,分明是她及笄时父亲亲手雕的并蒂莲。
卜凡咳出的血沫在空中凝成罗盘。
他拽着郝柔滚进岩缝时,青年后背的徽州城地图突然活了,城门在毒液腐蚀下轰然洞开,涌出的却不是守军,而是七辆挂着玄铁令牌的马车幻影。
";它的弱点是...";卜凡的喘息带着血锈味,指尖却稳稳点向怪物第三对步足关节。
薄萱的银镯擦着复眼飞过,在甲壳上撞出青铜编钟般的回响。
苏瑶突然扯断衣带,沾血的星砂在风中连成洛书九宫格。
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螯肢横扫的轨迹却莫名滞涩。
甄婉的铃铛声陡然尖锐,郝柔看见卜凡瞳孔里的星砂开始逆向流转——青年颈侧的血玉扳指幻影正缓缓转向巽位,而那里...
卜凡抹去嘴角血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住。
在他染血的指腹下,怪物转身时带起的泥浪中,半幅残缺的徽州漕运图正与苏瑶的星砂阵重叠成新的卦象。
卜凡瞳孔中的星砂突然凝滞成冰。
怪物第三对步足关节处的青铜甲壳裂开细纹,苏瑶的星砂阵正沿着洛书轨迹渗入地脉,将整片芦苇荡化作流动的八卦盘。
他抓起郝柔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血玉扳指上,青年皮肤下游走的徽州城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共鸣。
";坎离易位时,替我钉住巽位。";卜凡将郝柔推向薄萱所在的树梢,青衫翻卷间已踩着倒伏的芦苇跃上岩壁。
怪物螯肢扫过的泥浪里,甄婉的铃铛声突然变调——那些陷在淤泥中的寒鸦尸体正以灭门夜的方位重新排列。
薄萱的银镯擦着苏瑶的星砂阵边缘飞旋,三枚染血的铜钱精准卡进怪物甲壳裂缝。
当螯肢挟着腥风劈向郝柔的瞬间,卜凡后仰着从岩顶滑落,青年后背的徽州漕运图在摩擦中渗出血珠,竟在岩壁上拓出半幅闪着幽光的河道脉络。
";就是现在!";卜凡的嘶吼混着青铜碎裂声。
郝柔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巽位,薄萱的铜钱突然迸发刺目红光。
怪物八对复眼同时转向血光源头时,苏瑶的星砂帕子恰好蒙住甄婉惊惶的眼睛——卜凡算准了所有复眼聚焦的刹那盲区。
青年沾血的衣带缠住芦苇杆,借力荡到怪物正上方的瞬间,郝柔终于看清他脖颈上浮动的徽州城垛口竟与怪物甲壳纹路完全吻合。
卜凡倒悬着将尖锐的青铜碎片刺入复眼中心,黏液喷溅的轨迹在空中凝成半幅漕运密文。
地底传来的轰鸣比之前更甚。
怪物螯肢疯狂捶打地面,甄婉铃铛上的璎珞突然自行拆解,化作三十六颗玉珠嵌入星砂阵的缺口。
卜凡落地时抓起郝柔腕间的金血卦象,将她淌血的手掌按在剧烈震颤的巽位卦眼。
";你父亲雕的并蒂莲...";卜凡话音未落,怪物甲壳缝隙里的半块玉佩突然发出悲鸣。
郝柔的眼泪滴在卦象上,金血竟与卜凡掌心的沉船幻影交融成赤金色雾气。
薄萱的银镯就在这时破空而至,将玉佩残片从怪物体内生生扯出。
天地骤然寂静了一瞬。
继而爆发的嘶吼震落了岩顶的星砂,怪物八对复眼接连爆裂,黏液在空中凝成血色的漕运密令。
卜凡拽着郝柔翻滚出危险区域时,青年后背的徽州城图已爬满裂纹,城门内涌出的马车幻影正与怪物残躯上的玄铁令牌产生共鸣。
";地脉要塌了!";苏瑶的警告被吞进突然出现的旋涡。
甄婉的绣鞋陷入泥沼,铃铛声碎成残片。
卜凡反手将血玉扳指按进漩涡中心,本该镇住地气的宝物却让黑雾凝成更多马车轮廓——那些挂着刑部令牌的车辕上,赫然都刻着郝家族徽。
薄萱的铜钱阵突然全部转向,三枚血钱钉住卜凡的衣摆。
青年在狂风中扯开衣襟,心口浮现的洛水河道竟与漩涡旋转方向完全相反。
郝柔的并蒂莲玉佩就在这时发出青光,将最近那辆马车幻影照得通明——车厢缝隙里,半幅染血的漕运图正在融化。
";抓紧我!";卜凡的嘶吼混着血肉撕裂声。
他右手五指深深插进巽位卦眼,左手却将郝柔的掌心按在自己破碎的心口地图上。
苏瑶的星砂帕子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七年前沉船桅杆的倒影。
当第一滴黑雨穿透青光屏障时,所有人都看见漩涡深处浮起半截青铜棺椁——棺盖上凹陷的纹路,正与卜凡脖颈的城池轮廓严丝合缝。
青年染血的手指终于触到棺椁边缘,指尖却穿过了郝柔父亲临终前攥着的玄铁令牌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