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宴,因有上级政协和中办的领导莅临,地点并未选在省委大院内那略显陈旧的食堂内,而是定在省府专用于重要接待的浙阳大酒店。
本来,这天晚宴,除去蔡忠之外,还有十二名省委常委,就有周战壕和乌金敏不在杭城,只邀请了在杭的10名常委出席。
然而,晚宴即将开席。
路北方、罗清远、季蝉、姚高岭这四人却迟迟未现身。郭靖远心急如焚,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在大厅来回踱步张望,眼神中满是焦急与不安。最后,等来的消息,却是精心编造的借口,四人皆遗憾缺席。
省委书记纪金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如明镜般透亮。这场缺席,绝非偶然,它意味着自己手下的这四位,对蔡忠的极度不认可,这无疑就是无声抗议。
当然,他也知道,这四人不来赴宴,就如同在省委班子里投下了一颗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弹,势必会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而蔡忠,也定会心生反感,甚至上头来的李红、郭道立两位领导,也极有可能对这四人心存成见,这无疑会让原本就微妙的浙阳省常班子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棘手。
晚宴上,蔡忠作为主角,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那笑容倒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谄媚,又不失应有的礼貌。可眼明心细的人都能察觉到,当听闻有几人因有事未能出席时,他的眼角微微抽动,隐隐泛起一丝寒意,那寒意如同冬日里的冰碴,让人不寒而栗。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此刻在酒店明亮的灯光下,似乎也因这压抑的氛围而显得有些生硬,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虽然,在宴席上,他满面春风,声音洪亮,向在座的各位表示感谢道:“纪书记、青云省长,还有李主任、郭主任……以及各位领导,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赴宴!今日虽有几位同仁,因公务缠身未能到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咱们相聚的情谊,更不会减退咱在浙阳工作的热忱。这一杯!我先干为敬,权当抛砖引玉,望诸位今夜能尽兴而归!”说罢,他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可那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蔡忠怎会不明白这四人缺席背后的深意?
这无疑是对他这个新上任的省委常委、公安厅长公然的挑衅。他想起初来乍到时,就听闻朱世祥朱委员警告说,浙阳方面,有几个常委势力盘根错节,人又犟又直,很多时候还不近人情。如今看来,朱世祥说的话是对的,而他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怕是荆棘满途,困难重重。
今日这场宴席之上,诸位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半分颜面都不曾给蔡某留下!好,很好!这笔账,蔡某今日便暂且记下,他日若有机会,可休要怪蔡某翻脸无情、手段狠辣!就凭你们几个,竟也敢在蔡某面前耀武扬威、摆脸色示威,哼,未免也太天真幼稚、嫩得离谱了些!
宴席之上,蔡忠虽仍维持着那副看似云淡风轻、从容坦然的模样,唇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笑容之下,却似有寒芒暗藏,杀机汹涌。
以蔡忠那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个性,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恶气?
……
而在此时,在杭城一角的小餐馆里,却是另一番温馨而惬意的景象。
暖黄的灯光如同轻柔的薄纱,晕染着每一寸角落,木质桌椅散发着陈旧而温馨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墙壁上挂着几幅古朴的水墨画,为这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
与浙阳大酒店那金碧辉煌、处处透着权谋与算计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宛如一个宁静的港湾,让人感到无比的放松。
路北方、罗清远、季蝉、姚高岭四人围坐在一张略显拥挤的圆桌旁,桌上摆着几道家常小菜,色泽鲜艳,香气扑鼻。
一锅热气腾腾的土鸡汤,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金黄色的油花在汤面上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四人的脸上,没有晚宴上的拘谨与伪装,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自在。
当然,今晚的相聚,并没有特别刻意。
而是三人在听说罗清远和纪金来吵了一架,三人赶着去安慰罗清远,这才特意聚在一起的。
“今天这出,蔡忠怕是要气得跳脚咯。”
季蝉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边嚼边笑着说道。
姚高岭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咱们这么做,纪书记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他夹在中间,也着实为难。”
路北方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眼神中透着几分自信:“高岭,你要这样想,说不定就错了。纪书记和乌尔省长都是明白人,他们知道咱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蔡忠那家伙的品行。现在,他们只是推不开,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格局!!我们这样,也算是敲打敲打蔡忠,让他收敛一点,以沉下心来搞工作!他要是将工作搞好了,那不就是没事了嘛!”
罗清远点点头,表示对路北方的意见表示认可:“对!北方说得对!我们本来对蔡忠就任什么职务,没有成见。职务安排那是组织上的考量,轮不到咱们过多置喙。可关键就在于,他那性格、那行事做派,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你们想想,他刚来就这般张扬跋扈,要是任由他这般下去,下面的人有样学样,风气还不得被带坏了?长此以往,浙阳省的干部队伍还能有正气可言?”
姚高岭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我估摸着,以蔡忠那性格,今日咱们这般落他面子,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本就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刻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盘算着报复咱们呢。”
不过,对此,季蝉却轻拍下桌子,眼中闪过丝狠厉道:“这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敢乱来,咱就给中纪委报告!当前,在如此高压形式下,他有点个性那也就罢了,若是真是触犯党纪国法,我第一个就告状!”
季蝉这态度,倒是惹众人一笑。
当然,大家也知道季蝉这不是说假话。
因为她就是中纪委干部下派的。现在中纪委很多扛把子官员,包括上次来浙阳处理路北方被袭击事件的黄汉江,都是季蝉以前的昔日同事。
这天晚上,就在这小餐馆里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气氛热烈而紧张。窗外的夜色渐深,街头的行人越来越少,而小餐馆内却灯火通明,仿佛与外界的寂静隔绝成两个世界。
虽然路北方、罗清远、季蝉、姚高岭这心里,依然不服,万分不服。
但不服,又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已经决定要蔡忠,接手省公安厅的工作,这已经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