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希安静下来了。
在一众诡异或是打量，或是嘲讽，甚至是怜悯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起身，坐到了酒吧角落的一个位置上。
琳恩让人给她送了一杯烈酒。
看着杯子里浓稠的暗绿色液体，时昭希想到了她和苏忧第一次来这儿，被琳恩为难的场景。
那个时候，为了她，苏忧喝了那杯渗人的人头酒。
“苏忧……”
时昭希握着酒杯，苦涩地笑了一声。
“你为了我，做了多少事情啊。”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苦涩的烈酒入喉，呛得她眼泪直流。
本以为醉倒之后，就能少想一点关于苏忧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在迷迷糊糊之下，来到了苏家的大门前。
虚掩着的苏家大门里，仍然有怪物咀嚼骨头的声响。
这一次，时昭希没怎么犹豫，就推开了门。
那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冲着她微笑。
“时先生，你又要来杀我了吗？”
“不，我不杀你。”
时昭希酒劲上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迷离。
她第一次平静地来到这只怪物面前，在距离怪物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怪物歪了歪脑袋，看着她：“时先生，你也想吃肉吗？我分点给你吧，这肉虽然有点臭了，但还是能吃的，尝尝吧。”
说着，它从怀中苍白的尸体上面，扯了一条胳膊下来，递给时昭希。
时昭希：“……”
她已经很努力压制内心对诡异的憎恶，以及胃里的翻江倒海了。
可是，看到这条血淋淋的人类胳膊，她还是忍不住弯腰干呕。
怪物扑哧一声笑出来：“时先生，我们曾经分享过同一个碗里的饭菜，现在，你却接受不了我的日常饮食了？”
时昭希摇摇头：“人诡殊途！”
她确实接受不了这个。
哪怕她已经在非常努力地说服自己，去重新看待她的苏小姐……
可，这血淋淋的胳膊一掏出来，她还是破防了。
“时先生，你不是真的爱我，你的爱，就是那么廉价。”怪物用苏忧的声音，嘲讽着时昭希。
下一秒，怪物的脑袋就被时昭希砍了下来。
“去死！你才不是苏忧！你不是我的苏忧！去死，死啊！”
时昭希疯狂地剁着怪物的身体。
可是，无论她把对方剁得有多么碎，她都还能听到苏忧的声音：
“好痛啊，时先生。”
“你即便不爱我了，也不该这样伤害我啊！”
“你走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好痛，我好痛，好痛啊，时昭希！”
时昭希红了眼，愤怒地大喊：“你给我闭嘴，不要再用苏忧的声音跟我说话，闭嘴啊！”
……
酒吧的客人渐渐离散。
差不多又到了每天打烊的时间。
时昭希被琳恩那一杯酒放倒，睡了好几个小时了。
那酒是琳恩特制的，喝了它，即便睡着了，意识也不会沉沦到深层噩梦中去，因此，这酒非常昂贵，也非常受欢迎。
喝醉了之后，无论是人还是诡，魂魄都会得到很好的休息。
理论上来说，是不会像时昭希这样，睡得满头大汗，胡言乱语，甚至挥刀乱砍的。
琳恩带着苏忧出来，偷偷看过她。
正好听到她大喊什么“闭嘴”。
“小妹，你瞧，那家伙疯了。”琳恩居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好像开启了心灵世界？也不知他的心灵世界里，有什么怪物，能把他吓唬成这样呢。”
苏忧看着可怜兮兮的时昭希，心里像是针扎一样，有细密的痛感。
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道：“跟我没关系了。”
琳恩：“真的没关系了？”
苏忧点点头：“我不想勉强她接受厌恶的东西，还是算了。”
琳恩：“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么？”
这个问题，始终是绕不开的。
琳恩活得久，见得多，她能在苏忧身上看到很多问题。
“你的身上，有一股很恶毒的气息，总让我联想到一个很糟糕的存在……也许，是谁喂你吃了血池里的东西？说吧，是谁干的，姐姐去杀了他。”
苏忧眼眸低垂：“没有。”
“可你身上确实有血池的味道。”
苏忧不得不佩服琳恩的敏锐观察力。
她也不打算瞒着琳恩，直言道：“我是直接进了血池，游了个来回。”
听到这话的琳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可不会怀疑苏忧这话的真实性，哪怕这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小妹，你是人类呀！你之前是人类呀！”
“是。”
“你确定你进的是血池吗？”
“确定。”
琳恩倒抽了一口凉气：“人类居然可以保留意识，这样完整地离开血池？是最近这些年里，血池的脏东西变少了吗。”
说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去血池？可别告诉姐姐，你是失足掉下去的。”
即便苏忧真说是失足掉下去的，琳恩也会信。
不过，苏忧不打算撒这种没必要的谎。
“我去里面捞了个人出来。”
“……什么？！”
听到这里，琳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目光阴沉地盯着时昭希，不由得咬牙切齿：“是他？你是为了他？怪不得他身上也有血池的臭味。”
天杀的时昭希！
居然让她可爱的妹妹下血池捞他的狗命！
他何德何能啊？
这一刻，琳恩对时昭希的愤恨，达到了一个极点。
“妹妹，你太糊涂了。”琳恩看着这个恋爱脑的妹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明知道他与诡异水火不容，就应该放任他去死，而不是为他牺牲自己啊。”
苏忧：“……”
好像琳恩误会挺大的。
其实，自己倒也没有琳恩想象的这么恋爱脑。
她下去捞时昭希，一来是天道所迫，二来是还想着借用时昭希这个媒介，来多蹭点诡气。
至于喜不喜欢的……
有点喜欢，但绝不至于是恋爱脑那种程度好吧。
“唉，算了，咱们不提这等糟心事了。”见苏忧低头沉思的样子，琳恩忍不住扶额，总觉得在苏忧身上能看到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唉，在变成诡异之前，自己也曾这样刻骨铭心地爱过吧？
否则，这会儿也不会如此惆怅了。
“走吧，正好借着小妹你送的好酒，咱们今晚吃星宿刺身。”
琳恩推着苏忧的肩膀，离开了渐渐空旷的大厅。
就在这个时候。
时昭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她醒了。
在苏忧过来看她之前，她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