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凉州城,硝烟尚未散尽,胡人的战鼓再度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点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城墙上哪怕再如何疲惫的士兵也不得不睁开眼睛,努力挣扎着爬起身,随手一抄便拿起了身边的武器,好像是重复过很多的次的动作,无比熟练。
他们先是手扶城垛向城下张望,满眼横七竖八的尸体,多半是胡人的,也有少数大周军卒,还有很多被破坏的攻城器具,稀稀拉拉的散落的随处可见。
昨夜一战,极其惨烈,双方都没有精力收尸和打扫战场。
不远处的胡人已经集结,并摆出了冲锋阵型,似乎比上一波进攻的人数还要多。
然后士卒们又下意识的回头看,心里立时就踏实了许多。
城楼上一名青衫剑修稳稳站在屋脊上,纹丝不动,长衫的下摆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在昨晚击杀了一名魔修后便从天而降,就是这般站着的,居然一直没有歇息。
“大周儿郎,又要开张啦,握紧你们的刀,用你们的眼睛死盯着胡狗,准备杀狗啦!”
北城守将王文太扯着沙哑的喉咙高声叫喊,哑归哑,但这一嗓子嚷的却是气贯长虹。
“准备杀狗啦!”下面的将佐士卒也跟着一齐叫嚷,紧接着便有司令者擂响了战鼓,凉州城的城头这才彻底沸腾起来。
“杀狗啦……”
声音很快便传遍了四方城楼。
今日的凉州城已今非昔比,经过几年不懈的整修,城墙被巩固的坚硬而厚实,不仅如此,半个月前萃华宗派来修士依托城墙布下了防御大阵。
就如同当年的北胜关,魔修与修罗门一样不讲道理,也无视百年来隐世宗门的约定,一开战便有大批修士公然出现在战场上,这是大周战场十分特殊的地方。
修士对轰,破坏力极大,萃华宗未雨绸缪,迅速在西府城、永安城、凉州城和银州城布下了五座防御大阵。
资源是极其有限的,萃华宗能拿出来的灵石也只够顾及这几个要害城池,其他的就没办法了,这些灵石有相当一部分还是郑九作为还礼相赠的。
第一通鼓响之后,胡人吹响了长号,预示着进攻前的垫场马上开始,所谓垫场便是铺天盖地的羽箭,至少三轮以上。
“长弓手准备,目标胡人中军前骑阵!”
“弩手准备,目标胡人前军!”
随着王文太接连下令,身边的号令兵立刻晃动不同颜色的令旗,成排的弓弩手飞速列队,弯弓搭箭。
就是要跟胡人对着来,抢在对手前面先来一轮,年轻将领不仅血气方刚,往往不会墨守成规,凭什么你一吹号,老子就要等着挨揍?
“放!”
“放!!”
不等胡军的短号吹响,城头守军的羽箭便如飞蝗般扑下。
短弩又快又急,走直线,长弓弩直冲天际,在高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后陡然下沉俯冲。
箭簇如雨点般在胡军阵营中砸落,掀起一片哀嚎声。
这一波出其不意的打击,对胡人造成的伤亡虽然不大,但有力压制了对手的气焰。
“竖盾!弓弩手后撤……”
王文太的命令刚出口,胡兵营中的短号便吹响了,漫天的羽箭腾空,宽度超过了两里地,乌泱泱的箭簇要比周军的声势大的多。
羽箭带着尖啸声在城头落下,更像是砸冰雹一般,尽管周军早有准备,可依然有不少漏网的羽箭穿过盾牌的缝隙,死伤者不多,但一轮羽箭便能看出胡人在弓弩上的优势。
“还有第二轮。”有将佐提醒。
果然,胡人的短号声继续吹响,但并没有见到第二轮羽箭攻击。
城下轰隆隆的声音大作,胡人的攻城步卒已经开始冲锋了,胡人将领也没有按常理出牌,玩儿了个花招,直接展开进攻。
“哈哈,都不要脸哈,哎哎,都别撅屁股了,要杀狗啦。”
城门楼下的石台上坐着两个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一个披头散发,裹了一身黑布袍子,浑身臭烘烘的,隔着三丈远还臭气熏天。
另一个是个年轻男子,他似乎不怕臭,穿着淡绿色的长袍,头戴着进贤冠,仿佛戏台子上的酸儒一般。
刚才胡人的一轮羽箭,二人不躲不避,居然到了他们面前三尺远便悉数失了劲道栽落在地。
“你说上面这位累不累?那样站着很臭屁么?”
见儒生不答,黑袍汉子继续唠叨,边唠叨边挠痒痒。
“你察觉到没有?”儒生忽然道。
“什么?”
“魔修,一共五个。”
“啊,不对,我怎么觉得是六个?”
“是五个。”
“不不不,是六个。”
“……”
两人的话似乎很无聊,一旁陪着的是王文太的一名亲卫,非常腻歪这俩人,若非刚才看到羽箭在二人面前不得寸进的一幕,他早就甩膀子走人了。
这二位居然也能称之为修士?从后半夜来了之后,便坐在石台上吹牛打屁,吹累了便要吃要喝,从未动手杀敌,夜里出现的可怕的魔修还是被房顶上那个真修士给干掉的。
两军激战,王文太下了死令不准饮酒,没想到新任凉州将军居然特别派人给二人送来了两坛子好酒。
王文太见了以后,只能捏着鼻子装作没看见。
这下可好,两个家伙从后半夜一直喝到了天明,高谈阔论,吵得身边的兄弟都难以入眠。
胡人攻城还是老一套,前面是撞车,两轮车上架着粗壮的圆木,由十多人推着往前跑,撞击城门和城墙。
后面跟着的是长梯,由二十多人一起架着往前冲,是攀爬城墙的主力。
还有数量不多的楼车,是跟汉人学的,约有五六丈高,前面有蛮牛牵引,后面还有人推槡,十分笨重,顶端架着巨大的木框,里面有精锐的弓弩手,靠利箭压制城头上的对手。
新变化的是,胡人也有了投石车,虽然数量不多,但杀伤力不容小视,一次投射也能带来不小的战果。
凉州城虽有防御大阵,但不会总是开启,否则灵石消耗太大,所以投石车所起的重要作用便是对城墙的伤害。
攻城战从一开始就十分激烈,双方打了数日了,胡人的战斗意志依然十分高涨,嗷嗷叫着冲锋,似乎根本不怕死。
这种状态给守军的压力非常之大,所有人必须全力以赴。
王文太更是身先士卒,不但要大声呼喊着指挥,还要拎着宝剑到处补漏,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他已是浑身鲜血。
很少有人注意到空中的乌云越压越低,呛啷一声,城门楼屋脊上站着的青衫修士忽然拔出了宝剑。
几乎与此同时,头顶上的乌云剧烈翻滚起来,一道道黑色火焰从云端激射而出,一齐扑向城门楼,而那站着修士已经消失不见。
城门楼顶忽起大火,很快就塌了半边,迫使坐在石台上两个唧唧歪歪的家伙连蹦带跳的躲避。
“好你个直娘贼!”黑袍懒汉赵阿大暴怒,一声断喝后,人已如一只怪异的大蝙蝠般扑向半空的乌云。
而绿衫酸儒沈十三依旧酸不溜丢、斯斯文文,只见他先忙着扇呼衣衫上的灰尘,然后才抬手一挥,一股狂风骤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水泼将下来,直接把熊熊大火给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