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非毒师父，这动静是师父搞出来的呀？”坐在飞剑上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她老人家不过是出一次关罢了……居然能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嗐，正常。”翘脚戳在剑柄上的女鬼晃悠着抄手抱了胸，“毕竟等着哀惧两魄归了位，她那体内可就足足有着三魂三魄在了——这魂魄的齐全水平，堪比她当年为抓恶魄引动四十九道天雷的那会。”
“而她如今身为凡间的修士，体内修为冷不防提升了这么大一节——这能不引来天雷降劫吗？”
“再说，眼下这才哪到哪？小橙子，你等她七魄聚齐、正式归位的那会再看看——届时，那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阵仗’呢！”
非毒摇头晃脑，话毕纤长的指头随意一勾，即刻便带着飞剑离着那天穹落雷之处又近了一些。
如翻涛怒海一般的雷云涌动间紫光闪烁，眨眼便有一道十人也不得合抱的雷霆陡然劈上山头。
那雷势震得整座山脉似乎都随之猛然颤了又颤，豆大的雨珠瓢泼般砸满了山峰谷地。
程映雪见此不自觉越发抱紧了身下剑器，连带着也愈渐压矮了身子。
“比、比这阵仗还大？”多少被雷吓得有些磕巴了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砸落在山石上的雨声将她的声线吞咽得教人听不大分明，“那场面，弟子就真想象不出来了。”
“想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你这大场面见得还是少了。”非毒应声咂嘴，就手拿煞气撑起只薄而广的伞，以防那雨水击穿了小姑娘的衣衫。
“不过，这倒也挺合理的，毕竟满打满算，你这修行入得也还不满一年。”
——她甚至还不知道她那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倒霉玩意。
“也是。”程映雪似懂非懂地点了脑袋，遂静静随着非毒看起了那天边的落雷。
一人一鬼在半空杵了许久，直到那浓云内的最后一线雷星子都落尽了，骤雨疾风重新变化为春日里时不常便能见到的绵绵细雨，非毒方才驱着那剑，带着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落上山头。
彼时刚自天雷煅骨中恢复过来的剑修才放下山君，一回头便被那激动不已的姑娘立地扑了个满怀。
程映雪发顶沾了雨丝的绒毛软哒哒的，擦在她面上刮着些似有若无的痒。
苏长泠只觉她这徒弟似乎略长高了些，身子也比先前久居深闺的那会结实了不少。
——她记得她当初头一回在峡谷里捡到这欲跳崖轻生的姑娘时，她整个人轻得简直像一只刚断奶的猫……而今倒总算是能有些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了。
“呜呜，师父，您可算出关了呜呜呜——”平素在外说一不二的程大老板这时间又将自己哭成了个刚找回家来的孩子。
实际上，打从她阿姐亡故，她又离开程家、离了她娘亲以后，苏长泠这个师父，也的确是她身旁最亲近的人了。
这半年来，她那茶庄与墨坊的生意虽然进行得都还称得上是顺利，可她心中却总归是有那么几分的不大自在。
任她平日在人前表现得再怎么镇定从容、老神在在，私下里她也不过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半大姑娘——等到夜深人静十分她缩进了被窝，照旧会因想她娘亲、想她姐姐，想她师父和山上那一群好脾气的师伯，而不住偷偷掉了眼泪。
“呜——徒儿差一点就要跟着商队上岭南卖茶去了……差一点要迟一个月才能见到您了呜呜呜呜——”
程映雪越哭越是伤心，越哭越觉着自己莫名委屈——虽说，能混迹商场的，有几个是丁点亏都没吃过的？
她往日还不觉那点委屈有些什么，这会见了师父，却无端一股脑地都涌上来了。
于是她的泪掉成了决堤的水，闹得苏长泠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这哭得惨兮兮的小徒弟。
“……好了好了，不哭了云娘，我这不是都顺利出来了嘛！”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劝人法子的剑修缓慢地眨了眼睛，半晌方甚为僵硬地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
程映雪听见她那话却不由委屈得越加厉害：“呜呜，师父，徒儿没有在哭那个！”
苏长泠这些是真懵了脑壳：“那你在哭啥？”
“徒儿这是在……算了，我，我不哭了！”
程映雪咬牙切齿，她原本是想像跟她娘亲撒娇一样对着师父撒撒娇的，哪想这都多逮回来两魄了的修士脑袋里照样缺着弦。
在某种难以形容的悲愤情绪的驱使下，她选择立地放弃——她跟他们这些钢板一样的木头说不明白！
——怪不得应先生到现在还是棵单身树呢！就她师父这样的谁能掰动？五百斤的玄铁大扳手吗？
小姑娘暗自腹诽，一面哼唧着松手换苏长泠以“自由”。
剑修盯着她的面皮左右看过了一番，确认她除了情绪微有些激动外，确乎无甚大碍，才略略放下了心来。
孰料她这头才对着她徒弟安心，那边等候了多时的恶魄见她身上空了，立马迫不及待地蹦跶着挂上了她的脑袋。
七八岁孩童模样的小鬼挂在身上虽没增添多少重量，可她那通身的煞气却着实顶得人眼前止不住地一阵花。
被恶魄撞晃了身子的苏长泠稍显头痛地抬手按了把眉心：“嘶……恶魄，咱们这都半年未见了，你怎的还是这副莽撞性子。”
“——咱几时才能变得和非毒一样沉稳一些呐？”
“哼！谁要变得和非毒那家伙一样——那多没有意思？”恶魄撇了嘴，说着张牙舞爪地咬了咬剑修头顶的单髻，“我就喜欢这样，你且忍着罢！”
“是，是，你这样挺好——左右这么多人里就你一个‘小鬼’。”非毒惯来懒得与她一般见识，闻言只敷衍附和着，随即上前抬手一拍苏长泠的肩膀。
“安生出来了就行，小长泠，正好我前几日刚在绩溪附近，寻见了剩下那两个混账玩意留下的尾巴。”
“——你稍事休整一下，咱们不日便可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