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眩晕感和空间撕裂般的痛苦渐渐消退。江云濯猛地睁开眼,心却沉到了谷底。
眼前一片漆黑!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完了!”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元疯子那个破机器!又把我弄瞎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包裹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身体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狭窄的空间,坚硬的触感,鼻端萦绕着一股……奇异的木材和防腐香料混合的味道?
他刚想挣扎,耳朵却捕捉到了外界的声音。
先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不止一个,充满了悲伤和绝望。那声音……是星竹?是玉茹?!他的心猛地揪紧!
接着,一个尖细、带着官腔的嗓音穿透了这层“黑暗”的屏障,清晰地传来:
“……陛下圣恩,追封驸马爷江云濯为永南王,世袭罔替!王爵由其嫡长子江岳临承袭,待其成年后入京谢恩!钦此——!”
“臣妾……领旨谢恩……”两个熟悉的声音哽咽着回应,正是林星竹和金玉茹!那声音里的悲痛和强忍的呜咽,像刀子一样扎在江云濯心上。
世袭王位?儿子继承?老子还没死呢!这帮混蛋!还有那个林翰,老子尸骨未寒,就急着安排后事了?一股邪火蹭地窜上脑门!
“岂有此理!”江云濯怒喝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理论。身体猛地一挣!
“咚!”一声闷响,他的脚狠狠踹在了前方的“墙壁”上!那触感……坚硬、厚实、带着回响。
外面瞬间死寂!连啜泣声都停了!
紧接着,一片惊恐的倒吸冷气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啊——!!”
“棺……棺材!棺材在动?!”
“诈……诈尸了?!王爷……王爷显灵了?!”
“快……快跑啊!”
混乱中,人群惊恐地往后退,桌椅碰撞声、杯盘落地碎裂声不绝于耳。只有两道脚步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踉跄着、急切地扑到了他所在的“黑暗”之前!
“夫君?!是……是你吗?!”林星竹声音颤抖却带着巨大的希冀,她的手似乎按在了“墙壁”上。
“夫君!云哥!是不是你?!你回答我啊!”金玉茹的声音更是哭喊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激动。
听着外面熟悉的哭喊和那砰砰作响的“墙壁”,他现在终于知道是棺材板了,江云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运足力气,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是我!江云濯!快放我出去!快憋死我了!”
外面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开棺!快开棺!”林星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狂喜!
“王爷……王爷真的……活了?!”管家江富亦是高兴。
没等他们动手,江云濯已经忍无可忍了。他蜷起腿,将这段时间被元疯子折腾、被棺材憋屈的郁闷,连同死而复生的怒火,全部灌注在这一脚上!
“去你的吧——!!!”
轰——!!!
一声巨响!那厚重的楠木棺材板,竟被他全力一脚,硬生生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江云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用手挡了一下。待他适应了光线,放下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哭笑不得。
灵堂!标准的灵堂!
白幡垂挂,正中一个巨大的“奠”字。香烛缭绕,纸钱灰烬尚未冷透。而灵堂内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全都穿着素白的麻衣孝服!从两位哭得梨花带雨、此刻却瞪大美眸死死盯着他的夫人,到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的几个徒弟,再到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仆役丫鬟……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一脚踹飞棺材盖,此刻正灰头土脸、一脸晦气地坐在棺材里,揉着被光线刺痛眼睛的男人——他们刚刚还在祭奠、哭得死去活来的当朝驸马,永南王,江云濯!
场面一度寂静和……尴尬。
“咳……”江云濯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着满堂的“披麻戴孝”,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那个……我说我没死,你们信吗?这白事……能散了吗?看着怪……晦气的。”
短暂的死寂后。
“王爷——!”江富第一个反应过来,嗷一嗓子扑倒在地,激动得浑身发抖。
“师父!”八个徒弟一旁钻出来,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夫君!”“夫君!”林星竹和金玉茹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扑到棺材边,一人抓住他一只手,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只是这次是喜的。
“散了!都散了!王爷……王爷回来了!天佑王爷!天佑南中城!”管家老泪纵横,激动地指挥着仆役赶紧撤掉白幡,收拾灵堂。
“快!请大夫!王爷刚从……从下面回来,需要诊治!”林星竹恢复了几分主母的镇定,立刻下令。
“去!告诉厨房,准备酒菜!王爷……饿了!”金玉茹也擦着眼泪,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江云濯一叉腰“你俩别忙来,我问你俩,谁给我装那棺材里的,主要怎么连盖都盖上了,死了吗就盖啊?你俩不是嫌我多余,然后你俩过日子吧”
两个夫人半带嗔怪的笑了,这一笑可把刚收回的眼泪又挤了出来。其实今天都是江云濯死的第六天了,能不准备棺材吗。
一场肃穆悲伤的葬礼,瞬间变成了鸡飞狗跳、喜气洋洋的“复活庆典”。
当晚,南中城主殿。
白日的喧嚣已然散去。灵堂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烛火。两个孩子被奶娘早早带下去休息。几个徒弟也被林星竹和金玉茹以“你们师父需要静养”为由,委婉地请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江云濯、林星竹、金玉茹三人。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张依旧带着泪痕的脸庞。她们不停地给江云濯夹菜,倒酒,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又会消失不见。
“慢点吃,夫君,都是你的。”林星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和宠溺。
“喝口汤,暖暖身子。”金玉茹舀了一碗热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江云濯面对这失而复得的温情,心中自然满足。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在两位夫人那喜悦的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沉重?尤其是当她们目光偶尔交汇时,那份欲言又止的默契,更是让他心中疑窦丛生。
他想起了藏经阁古书上那诡异的记载:“林星竹,殁于大梁神凤三年,年二十三。金玉茹,殁于大梁神凤三年,年二十一。二人同逝,死因……不详。”今年……似乎就是神凤三年?而星竹……今年正是二十三岁!玉茹……二十一岁!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头!难道……那书上的记载……是真的?!她们……真的会死?而且就在今年?同一天?死因不明?!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不行!不能问!不能打草惊蛇!他必须弄清楚!但绝不能是现在!现在她们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狂喜,绝不能再次陷入恐慌!
江云濯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堆起轻松的笑容,端起酒杯:“来!星竹,玉茹,为我……重生归来,干一杯!”
他豪爽地连饮数杯,又借着“死而复生,身体不适”的由头,让两位夫人也陪他喝了不少。酒意渐渐上涌,他故意将动作做得夸张,说话也带上了醉意。
“哎呀……这酒……后劲真大……”他晃了晃脑袋,眼神迷离地看着两位夫人,“星竹……玉茹……能再见到你们……真好……真好……”说着说着,他身体一歪,仿佛不胜酒力,软软地向前倒去。
“夫君小心!”林星竹和金玉茹同时惊呼,下意识地张开怀抱。
江云濯“精准”地倒在了两人温软的怀抱之中,头枕在林星竹的肩窝,手臂搭在金玉茹的腿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感受着怀中爱人真实的体温和气息,林星竹和金玉茹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柔情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们轻轻调整姿势,让江云濯躺得更舒服些,金玉茹拿过一件披风,细心地盖在他身上。
烛光下,江云濯“沉睡”的脸庞显得格外安详。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意识无比清醒,此刻他正捕捉着两位夫人任何细微的交谈和情绪波动。
夜,还很长。心中的疑问,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让江云濯的心,无法真正安宁。装醉,只是他揭开真相的第一步。他必须知道,那个“死因不详”的预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南中城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宁静中。江云濯从“沉睡”中猛然惊醒,他翻身下榻,触手所及一片冰凉——枕畔无人!
“星竹?玉茹?”他心中一沉,冲出房门。偌大的寝殿空无一人,这二人什么时候走的他怎么不知道,只有桌上留着一张素笺,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决绝:
“夫君,见字如面。妾与玉茹妹妹,今日需往城外‘慈航静斋’还一旧日心愿。午时前必归,勿念。珍重。”
慈航静斋?还愿?午时?江云濯的心猛地揪紧!他清晰地记得,那本诡异古书所载,她们殒命之日,正是今日!神凤三年!而此刻,距离午时,已不足一个时辰!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浑身冰冷。他来不及多想,甚至顾不得惊世骇俗,一声长啸唤来大靐,翻身上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出堡门,朝着记忆中那座位于城外深山、香火并不旺盛的“慈航静斋”方向疾驰而去!
大靐四蹄生风,山川草木飞速倒退。江云濯心急如焚,将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终于,在距离静斋不远的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崖上,他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静斋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林星竹和金玉茹并肩而立,皆是一身素雅衣裙,脸上带着一种看破生死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她们仰望着天空。
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风云突变!
厚重的、仿佛铅块般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层层叠叠,遮蔽了日光!云层之中,电蛇狂舞,雷声沉闷地滚动,天鼓擂动,震得人心胆俱裂!一股浩瀚无边、冰冷无情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山头,压得草木低伏,鸟兽绝迹!
只见乌云之上,影影绰绰!无数身披金甲、手持神兵的天兵天将,列成森严的阵列,旌旗招展,杀气腾腾!为首一人,身着九章华服,头戴紫金冠冕,面容威严如同山岳,眼神冷漠如同万载玄冰,周身散发着浩然正气!正是林星竹前世的父亲——统御六道轮回下三道的“和鸣真君”!
真君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利剑,穿透云层,锁定在下方的林星竹和金玉茹身上:
“孽障!尔等罔顾天规,私动凡心,擅离天界二十三日,扰乱人间伦常!更与造孽转世诞下孽种!罪无可赦!金玉茹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更是不孝,今日本真君亲临,降下九霄紫府神雷,将尔等形神俱灭,以儆效尤!洗刷吾门之耻!”
他的声音如同天宪,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志,响彻天地!
林星竹和金玉茹面无血色,却挺直了脊梁。林星竹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带着不屈,自打那次七剑合璧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记忆:“父神!女儿在仙界,空有仙籍,却如同笼中金丝雀,处处受制,受人白眼!女儿不甘!女儿只想在这人间,凭自己的心意活一回!做出一番事业,寻得一份真情!何错之有?!纵然粉身碎骨,女儿亦无悔!”
“住口!”真君怒喝,眼中雷霆更盛,“冥顽不灵!那就受死吧!”
他不再多言,右手高高举起,雷部众神,引动天雷,一团毁灭性的紫色雷光疯狂凝聚!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整个山崖都在恐怖的威压下颤抖!
“第一雷!惩尔悖逆!”
轰——!!!
一道水桶粗细、闪耀着刺目紫光的恐怖雷霆,撕裂长空,带着净化一切凡尘污秽的毁灭意志,精准无比地劈向林星竹!
林星竹闭上了眼睛,等待最终的审判。
“住手——!!!”一声怒吼从山下传来!
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如同燃烧的流星,悍然撞入了雷霆的轨迹!
是江云濯!他赶到了!
“给我开——!!!”江云濯全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着咆哮!双手持剑,逆斩而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紫电与黑芒疯狂交织,他全力的一击,他终究是挡下了这第一雷,此刻他筋骨发软,重生之后身体终究没有恢复过来!
“第二雷!惩尔淫邪!”真君眼中毫无波澜,第二道更粗更猛的紫雷随即而来,毫不停歇地劈向金玉茹!
金玉茹花容失色,却避无可避!
“玉茹——!”江云濯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过去帮忙,却来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倩影猛地扑到金玉茹身前!
是林星竹!她用自己的身体,以及周身真气,硬生生替金玉茹挡下了这第二道神雷!
“噗——!”林星竹如遭重击,若是平时她或许抵得住这一击,只是自打江云濯去世,六日她姐妹二人水米不进,心如死灰,全凭一口气吊到现在,如今体力与精神都没有恢复。雷光劈在身上,那身上护体灵光瞬间破碎,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
“姐姐——!”金玉茹凄厉哭喊,扑上去抱住林星竹。她也没好到哪去,那天雷只被削弱了一半,另一半将她二人包裹在内,她姐妹俩汇聚周身真气勉强抵住,却已经虚脱不堪,瘫倒在地。
“第三雷!惩尔……”真君的审判之音再次响起,第三道毁天灭地的紫雷已然凝聚成型,目标直指重伤倒地的林星竹和金玉茹!他要彻底终结这两个“耻辱”!
“站那——!!!”江云濯厉声叫道,他站了起来,挡在了两位夫人身前!猛的使个雷霆万钧的手段,以雷对雷,一声巨响真的周遭天兵耳膜都要破了,再看他气息已经紊乱,却死死盯着和鸣真君!
“和鸣老儿!还认识我吗?”江云濯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响彻云霄。
满天神将但凡资历老的哪个不识江云濯,就是不认识也听说过,你道他们怎么听说过,其实一万年前那次六界大战,牵动这次大战的就是江云濯与刘焕之的前世,所以神仙认得,这些事也是七剑合璧时江云濯想起来的。
“妖孽,休要放肆!”
江云濯也不害怕,论吵架除了洛春风他就没怕过谁“你才妖孽呢,你是不是人啊,我这刚死今天烧头七呢,你带着这群人过来劈我媳妇,你但凡要知道一撇一捺念个人字,你也不能干这事啊,你要不要脸啊!”
这一番话可把一旁天兵都听懵了,这还是第一次人指着鼻子骂神仙的,大家想笑不敢笑。
江云濯还不过瘾,继续骂:“你看你整那事儿,星竹在天界受人白眼,郁郁寡欢,她来人间,只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活出个人样!她行走江湖,保境安民,何错之有?!金玉茹这丫头虽然冷漠绝非邪人?!你口口声声天规,那我问你你在天上干嘛要孩子啊?你不要哪有这么多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指着真君身旁刚到的赵煜,赵煜跑的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没换就来了,本来他是赶不上的,不过今天有江云濯事情还有转机:“七叔!您也在!您评评理!这就是所谓的天道?!”
赵煜嘴上没说,心里可支持,心想“好小子不亏是我带出来的,有种!”
真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杀机几乎凝成实质:“无耻妖孽,也敢妄议天道?!找死!”
“好!天道无情或者说是你不讲理,我认了!”江云濯猛地战起身,一节一节挺直脊梁,如同标枪,声音斩钉截铁,“我说今天这事你们打算武了,还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