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没说话,反而是盘腿坐起来,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吴麻子小心翼翼地探头,费老八因为看不懂抓耳挠腮。
苟扬斟酌半晌,轻声说:“东哥画的,是寨子的地形图?”
东青手中的树枝在地上点了点,面露微笑:“孺子可教。”
“看到我圈出来的这几个点了吗?”
围着的三人齐齐点头。
东青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草根:“你们分别带队,今晚就从这三个点入手。”
“杀恶务必要除尽,一个不留。”
几人先是使劲儿点头,旋即费老八忍不住问:“那东哥你呢?”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打探到的?”
在这儿的几人都是刺头儿。
在东青出现之前,在群龙无首的流民堆中站出来也是个说话的人物。
不过自打东青伤愈出村,几日内他们就都心服口服了,事事以东青为首。
东青对上几双好奇的眼睛,失笑道:“不是这里的事儿。”
几只漏网的小鱼虾而已,不值得过分关注。
东青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气说:“我今晚要入沛县有私事要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另外……”
东青笑眯眯地补充:“记得按计划行事。”
“要是有人再敢贪功冒进,那就……”
“东哥放心!”
费老八打了个寒战果断道:“我一定听从指挥不乱来!”
再被逮住修理一顿,他这把骨头是真的拼不上了!
东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为了进城甚至还换了身衣裳。
然而还没等到他进城,城内突然爆出一声轰然巨响!
可怕的巨响撼动大地,映入眼帘的是城内令人望而生畏的冲天火光!
东青眸子骤缩的刹那,呼吸狠狠一窒:“是火药……”
楼不言上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火药?!
舒先生警惕地围在东青的身侧,艰难地安抚住受到惊吓的马儿,难以置信:“火药?!”
“这东西是……”
“五日前三洋村内送出过几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舒先生闻声再度一震:“这怎么可能?”
“火药是军需禁物,村内不可……”
舒先生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没了声音。
东青表情复杂,古怪道:“谁说不可能呢?”
“就那位谢姑娘的身上,有什么是真的不可能的?”
舒先生无力地张了张嘴,迟疑地看向城内起火的方向:“那咱们还进去吗?”
他们今夜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安王。
可瞧着眼前这阵仗,安王十有八九已经变成了枯骨碎肉,捡都捡不全乎了。
再进去的话岂不是……
“这趟算我白来。”
东青遗憾道:“本来是想把安王绑了,送给苟扬当投名状的。”
要是有了生擒逆王的大功,苟扬就会是他打入朝廷大军的一根钉子。
安王既是已死,那还折腾什么?
东青当即调转马头:“走吧,这城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舒先生打马跟上的同时忍不住问:“那个楼家少爷,他……”
“他不危险。”
东青淡淡地说:“此人心性虽古怪,但行为好揣测。”
早在楼不言出现在安王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包括今夜的复仇,全都在东青的预计之内。
唯一的意外是复仇用到的火药。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叫季凡的,当真查不出线索?”
舒先生面露难色:“尽力了,但诸多事迹无处可寻。”
“可以肯定的就是逆王反叛,其中这两人都在暗中推动,季凡最是尽心尽力。”
一个人的行为肯定有追寻的逻辑和原因。
报仇也好,追求从龙之功也罢,荣华富贵和大权在握,总要有一项。
可季凡没有。
季凡出钱出力出计策,策动谋反又要置安王于死地。
他好像就真的只是单纯想打造出一个乱世。
可世道大乱,对季凡有什么好处?
这么一个难以揣测下一步会做什么的人,其实才是最危险的人。
东青回头看了一眼楼家大宅的方向,眸色几度沉浮,缓缓变暗:“不管是为了什么。”
“我容不得他。”
“走吧,咱们接着去剿匪。”
东青说的剿匪,就单纯只是剿匪。
被涵盖在匪徒之列的不光是安王残余的爪牙,也包括借着乱世无止境散发恶意的人。
打家劫舍的,为祸一方的,抢粮食占地贪美色的。
只要是师出有名,此地有害,那就打。
一视同仁地打。
很快,沛县夜里爆出惊天巨响后的第八日,东青亲自带队,顺利将藏匿在沛县内的最后一伙人全部抓尽。
吴麻子赶着往三洋村送好消息时,谢锦珠正在招待许久不见的故人。
楼不言长身玉立,对着谢锦珠郑重其事地躬身抱拳:“多谢。”
从前要谢,如今更是要谢。
谢锦珠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
只是两年而已。
初见时那个喘气都费劲儿的病弱少爷,再站出来的时候,谢锦珠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
楼不言站直了戏谑道:“姑娘叫我少爷合适吗?”
谢锦珠抱着胳膊:“嗯哼?”
“我以为你当唤声哥哥。”
楼不言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说着话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眼底是压不住的戏谑:“叫了保准不让你吃亏,我可是带了礼的。”
谢锦珠忍不住乐:“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哪儿来的毛病,怎么还乐意逮人叫哥呢?
谢锦珠懒得搭理他,敲了敲桌案说:“城里的后续都处理好了?你现在是不是……”
“我想去给我娘重新立个碑。”
楼不言打断谢锦珠的话,垂下眼轻轻地说:“我娘在的那地方山清水秀的很是不错,地方就不打算换了,只是当日仓促,我都没能仔细磕几个头。”
“地方是你帮我选的,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找不到别的亲近之人,只能想到来劳烦你了。”
楼不言说完看向谢锦珠:“这个忙能帮吗?”
谢锦珠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这事儿,恍然一瞬立马点头:“当然可以。”
“帮得上这个忙,我很荣幸。”
楼不言低着头闷声笑了,双臂后展靠在桌子的边沿,笑眯眯地说:“我这次回来暂时不打算出门,但楼家的宅子已经变成飞灰了,能收容我也在村里住几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