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曹侯身体康健,长乐无极。”
听到王苍问候的吉祥话,曹节的表情明显缓和不少,主动开口道。
“左丰,搬张胡床过来。”
“唯。”
这名给自己带路的小宦官叫左丰?
王苍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该说不说,左丰人虽然有些肥胖,但手脚还算麻利。不一会儿,便将一张小马扎,即胡床,放置在王苍身前。
“王苍,起来吧,坐下说话。”
“唯。”
从地面起身,王苍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上面,但没敢岔开双腿,只是并腿坐着。
因为...容易漏风...
一旁的左丰见状,知道曹节要与王苍单独对话,识趣的退到了殿外。
只是,以左丰有些肥胖的身躯,还能走动时不发出声响,显然是个“练家子。”
当然,王苍也发现了左丰消失不见,毕竟他以前好歹也是斥候出身。
虽然发现的原因是:那股子香味夹杂着尿臊气的味道不见了...
“王苍,我虽是初次见你,但从甄厉那小子的书信里,可是时常能见到你的名字啊。”
曹节开场,并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索要贿赂,更没有谈及送到他家中的财货,反而以一种长辈的口吻,来拉近与王苍的关系。
尽管王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啊!
“小子惭愧。”
“赖甄太守与袁长史之力,勉强立下了些许微末之功,不想,污名竟入了曹侯耳中。”
“小子惶恐!”
曹节皮笑肉不笑的“呵呵”笑了两句,说道:“太过自谦。”
“如若我曹氏后人中,能出一位与你一般的‘麒麟儿,’那我便能安心上路,去追随诸位先帝了,”
听到这话,王苍赶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并努力挤出了几滴汗水浮现在额头,惊声道。
“曹侯正是壮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呵呵...”
“你这小子,嘴倒是甜。难怪中宫那位,前些日子召你过去。”
“只是不知道,王美人的死,与你有无关联?”
老贼!老而不死是为贼!
王苍心中暗骂。
额头瞬间浮现出不少冷汗!
这次不是他强行逼出来的,而是自然出现的!
彼时的殿内,只有何皇后、何丽君、马筠三女,外加自己,拢共四人。
这老贼应该不知道内里的详情,他极有可能,是在唬我!
难不成,何皇后的卧榻之下,还藏了一位宦官不成?
“曹侯,小子与何御长有旧,便被其唤至中宫偏殿相见。”
“不想,皇后殿下与王美人忽然出现...”
接着,王苍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与对话详细的复述了一遍。不过,关于何丽君愿代族女做自己正妻的事情,他给隐瞒了。
而重中之重的,自己给王美人撑伞和被她啄了一下,以及拜托自己保住皇子协的性命这件事,他直接选择性遗忘!
拜托,不要触发这么难的亡语啊喂!
“哦?”
“就这些了吗?”
“当日所发生之事,小子不敢有半分私藏。如有半分虚假,便让...”
还没将赌咒的惩罚说出,曹节就主动打断道:“嗯,我知道了。”
说罢,曹节的头颅微低,借着屋内的阴影,其脸上的表情明暗不定,让人无从观察。
但这句话说完,曹节便一直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借着这个机会,王苍也“稍微”大胆了些,开始观察起周边的情况。能够知道的是,殿内除了有自己与曹节二人之外,还真就没有外人。
而曹节也没有如自己一般,是坐着胡床,保持着一种相对放松的姿势。
他高居在上首,依然维持着跪坐的姿势。
并且,此刻的曹节,浑身衣物整理得一丝不苟,腰杆也强自挺得直直的。
如不是这位大宦官在宫内的名声太过可怖与响亮,单就外表来看,王苍还以为他是某个世家大族中,潜心研学了一辈子的那种智者。
比如说,自家大父王谦在教习学生时,就和曹节现在的样子异常相似!
“呼~呼~”
忽的,轻微的鼾声从曹节口中发出。
警惕了许久的王苍忽然发现,原来这老贼,不是不说话,而是睡着了?!
看来,这老贼,是真的老了,聊了一会儿,就没有精力了。
没办法,不好叫醒曹节的他,只能呆坐在小马扎之上,静静的看着曹节打呼...
“呼~呼~嚯!”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殿外映照进来的光线都暗淡下来时,曹节猛然惊醒!
一双浑浊的老眼先是迷茫一阵,接着视线逐渐清晰,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王苍,脸上没有尴尬,大大方方的笑道。
“老了,人真的,不能不服老啊。”
“王苍,适才我们说到哪了?”
此话一出,王苍顿觉牙疼,无奈回道:“适才您问我关于王美人之死的事。”
“嗯,我知道了。”
尽管跪坐许久,曹节依然稳坐不动,因为睡了一会儿,精神头也上来了,笑说道:“近来,老朽又听说了另外一件趣事。”
“关于马市内的趣事。”
马市?
王苍心道:是了,自己全洛阳周边收购壮驴的事情,瞒得过普通人,瞒不过这些明眼人!
尽管可能查不到源头,但他们应该知道,有这么一伙人,在到处收集壮驴,也不知意欲何为。
“老夫又听说,洛阳附近的一处庄子,被有北方口音的外来商贾收购下来。”
“并且,近来有人从附近经过时,其庄子附近,驴嘶震天。”
“这些北方商贾,当真是有趣啊,竟然不贩马,转而贩驴?”
“殊不知,在当地市集采买,又转卖到当地。这些北方来的商贾,当真是...”
最后一句话,曹节没有明说。但王苍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那么,王苍你家就在马市对面的上商里,可否听说过此事?”
老东西!
一睡醒就又开始刁难人是吧?
以你的手段,想顺藤摸瓜查到我身上,应该不难,就看有没有心去查了。
此刻,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曹侯,您也知道,小子自小生活在边塞,生活中,离不开牲畜的代步,可能是家中奴仆会错意,误以为小子爱驴,可能多买了几头。”
曹节眯着眼睛,问道:“确定只是多买了一些吗?”
王苍咬了咬牙,回道:“小子昨日休沐,刚出宫门,便上门拜访长辈,故而对于此事,不甚了解。”
“待到下次休沐归家,再问问其中发生了什么,并将其一五一十,告知曹侯。”
“哎...太倔!”
曹节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快要入夜了。”
王苍闻言一愣,这是谜语人?
但曹节已经下了逐客令,王苍起身恭敬的作揖行了一礼,说道:“小子告退,曹侯勉力强饭,保重身体。”
“去吧...去吧...”
“唯。”
王苍学着左丰一般,倒退着往外退去。刚准备将殿门轻轻关上的时候,曹节似乎是呢喃了一句。
“哎...是三分取其二呢,还是一半呢...”
“嘭!”
王苍手一抖,殿门磕碰门槛,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过了一会儿,由于殿内没有点油烛,光线愈发昏暗。
不多时,捏着一根蜜烛的左丰悄然打开殿门,而后一一将殿内的烛台给点亮。
随着光线逐渐清明,曹节见左丰还在那里撅着屁股,有些烦躁的喊道。
“没看到我腿麻了吗?还不快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