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好。”
许寒山向着眼前的男人伸出手。
男人身着件破旧的蓝色工装，领口与口袋因反复洗涤而变形，微微敞着，露出里面那件同样破烂的旧毛线背心。袖口磨损的厉害，线头像枯草般杂乱交错。布料上布满星星点点的黑色机油污渍。
胡茬很久没打理，长短不齐，顺着脸侧与短发相连到一起。
他像是没看到许寒山伸出的手，甚至都没睁眼看许寒山一眼，面无表情站在车门处，挡住了许寒山上车的去路。
男人身上烟味很重，肤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血色不均匀，有的地方乌黑，有的地方又是发白，看上去很多天没睡个好觉了。
“茉莉花呢，出来办手续。”
“李工，好久不见。”
小茉莉从许寒山口袋探出头来：
“这是我的大院里的房客，我要带着他去市里……”
“证件和证明，拿出来。”
被小茉莉叫做李工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许寒山也不能确定，这个“工”到底是职务上的尊称，还是说司机本人就叫这个名字。
小茉莉急忙从许寒山外套飘出来，将手中常人指尖大小的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将它与李工手里的手机贴合在一起。
许寒山静静地注视着这一过程。
他对《烛》背后这个系统了解的还是太少，现在正是了解的好机会，多看见一点，就会对他后续的计划带来莫大的帮助。
李工的手机看上去已经十分陈旧，屏幕边缘因磕碰布满蛛网状的辐射裂纹。与小茉莉的手机触碰后，屏幕上瞬间涌现出大量资料。
他用粗糙的手调整着手机角度，让许寒山恰好无法看到屏幕内容：
“好了，茉莉花，你可以先进去了。”
“进去。”
李工又重复了一次。
“那个，我等他一起……”
小茉莉飘回许寒山身边。
“进去。”
李工第三次重复。
小茉莉只得无奈地从车门飞进车内，临走前还担忧地回头看了许寒山一眼。
许寒山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站在原地。
“许寒山。”
李工声音突然拔高，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手里那个破旧的手机：
“房客，一星。已通过任务数量，五。大院共通过任务数量，六。”
李工声线很粗粝，刻板严格，每说完一句话，都会停住很长时间。
许寒山突然意识到，他声音变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些话不仅是对着自己说的，主要的目的，还是讲给车内那些乘客听。
在这一句话讲完后，果然，车门里多了些窃窃私语声：
“五？老李刚才说的是五，还是五十啊？”
“就是五没错，没听见后面还跟着个六吗。老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他那嗓子和说话速度，想说错都难。”
“奇了怪了，找一个五关的过来做什么，按理说，只过了五关，还什么都接触不到，怎么会……设计院那些人，最近都在搞些什么？”
“嘘——别说了。人家听见了。万一他进去真能遇到什么人呢，到时候给你打个小报告，等着被穿小鞋吧。”
“……”
许寒山全当没有听见，依旧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通过长时间的凝视，创造眼神交汇的机会。
只要交汇一次，许寒山就能从李工眼里看到很多东西。
可惜，他失望了。李工埋着头看手机，丝毫没有抬眼的打算：
“只完成了五个任务，但在五个任务中，全部都是以S评级通过，不错，这点倒是值得肯定。还算有些价值。”
“哦，下面还有。”
“曾经作为‘饵’参与到槐宁镇任务，并且最终生存下来，内部评级b，反应能力优秀，解决问题能力欠佳。”
许寒山挑了挑眉头，他一时间竟没看懂李工用意。
这是要把他底裤都扒出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李工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如果是这样，不可能说出来一些夸奖他的话。
车里到底是些什么人？
后面还有许多内容，李工并未读出，只是独自静静地看着。
“嗯，还不错。”
片刻后，他举起手机，伸手放在许寒山下巴上：
“看摄像头。”
“把头往左偏，好，往右偏。”
“眨眼，张嘴。”
“行了，上车吧。”
期间，许寒山就像一件死物一样，被他摆弄着检查、拍照。
这种无礼的方式，让许寒山感到很不舒服，却也不好发作。
李工是普通人。
从他身上，他感受不到丝毫诡异气息，也没有房客那种特有的感觉。或许普通人如果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求生存，确实需要这般一套流程。
李工将手机收回口袋，看都没再看许寒山一眼，径直回头重新坐回驾驶座：
“赶紧上来！”
许寒山踏上车门的阶梯，走进车内。前门的气缸活塞再次嘶嘶作响，缓缓关闭，将所有人都封闭在车内。
自他进门起，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好奇的目光，纷纷汇向这个只通关了五次任务，但成绩清一色全S的房客。
“李工，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许寒山上车后依然站在门口：
“我们多久能到那边，到之前需不需要做些准备？”
“别问那么多，找地方坐。”
“再问就别想上车了。”
小茉莉的声音从班车内部传来：
“喂……许寒山！”
“别问了，这边，这边！”
“快来！”
许寒山抬眼望去。
车里光线不足，看着有些暗。只有车顶有些灯光。
客车顶部，那些原本用于装载行李的架子，全部被拆除。释放出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一个个半米见方的隔间。
隔间里摆放着一套极为迷你的家具，巴掌大的沙发、床和桌子，手帕般大小的床单和地毯，隔间顶部还有一盏灯，虽不算明亮，却足以将这悬挂在车顶上的微缩房间，映照得颇为温馨。
隔间外，靠过道的方向有可从内部开启的门和窗户，小茉莉正探出头，从窗户向他呼唤。
“专门为管家设计的卧铺车厢吗……有意思。”
“这帮管家倒是会享受。”
许寒山一边留意着车内的布置以及那些好奇打量他的人，一边朝着小茉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