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女子之殇（下）
佘郎中道：“公主放心，在将军被逼上山的同时，大将军便派了百余人秘密跟随贺之将军，哨塔的人正盯着，并无异常，应当是未得逞。”
叶蓁“哦”了一声，问道：“青儿与莫瑾呢？”
“青儿姑娘的尸身暂时放置在医帐，莫瑾也在。”
“瞧着如何？”
“受了惊吓，用了汤药睡下了，身上的伤军医已处理好。据他们的招供，是他们觉得莫瑾碍事轰赶时所伤。为救香桔和青儿姑娘，莫瑾费劲了力气，只是，他没能寻到大将军，这才拼命赶回去寻你。”
“故意为之？谁？”
“是，苟将军与章夫人的意思，就为了引公主现身，好一网打尽。莫瑾还是个孩子，无心之失，还请公主饶过。”
“莫瑾是英雄应该奖赏，何谈饶过？看来今夜我也没杀错人。”叶蓁摆摆手，本想问具体原因，转念一想又问，“戚军医在吗？”
佘郎中摇头：“戚军医不便来此。”
“也是。”叶蓁说着转身往回走，“佘郎中一起吧！”
佘郎中闻言立刻跟上，却在香桔的营帐外停下，并未进帐。
叶蓁已瞧出佘郎中的贴心，但隔着帐子问话的确不便，更何况在这种时刻也无法确认是否隔墙有耳，便向香桔问道：“可否请佘郎中进帐问些事情？”
香桔忙行至帐口，挑起帘子，道：“请佘郎中入帐。”
佘郎中略显局促，也不敢瞧香桔，垂首入内。
“将你们知晓的都说一遍吧！”叶蓁道。
青儿与莫瑾入城采买，初始一切正常，两人也的确贪玩了些，本来上午已采买完毕，可青儿并不想早早回去，便拉着莫瑾一起进了一家小馆，准备用完膳再逛会儿。小馆中很是热闹，等餐食时，莫瑾听到旁边有二人在聊什么吕县铁矿，因为之前有所耳闻也知叶蓁关心此事，便竖起了耳朵。
其中一人讲：“那女子死得蹊跷，据说矿上日日闹鬼，请了好多法师，压不下。”
另一人道：“我也听说了，也是奇了，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大将军的夫人一来便开始闹，莫非又是针对舒家？”
“慎言！”那人四下环顾，见并无人留意才又道：“舒家早晚败，就是看夫人是留大将军一命还是不留。”
“嗨！大将军爱风流天下人皆知，现在军营里还偷偷养着相好呢，夫人也一直忍着，真当她是大度吗，时候未到而已。听说没，舒老夫人压根儿就不是爆病而忘，而是被人暗害，那章氏对舒家多有不满，此事与她逃不了干系！此次前来必是对舒家赶尽杀绝来了，据说光护卫便带了三百余名，打算直捣乌山腹地呢！”
“皇上不是下令不可攻打乌山吗？”
“戚家何时听过皇上的话，那章家本就与戚家是近亲，两家自然一条心。再说了，只有解决掉乌山上那位，二公子这位大将军才能成为戚家的傀儡，届时不但不用收编惹皇上不满还能把控舒家军，一举两得！”
听完佘郎中的叙述，叶蓁忍不住打断问道：“我们的民风何时变得如此开明了，百姓可随意议论戚家的事？”
佘郎中道：“这便是问题所在。皇后的人遍布天下，早已封住百姓之口，这样的话怎会肆意在坊间谈论。”
香桔接话道：“说到底，青儿和莫瑾还是孩子，他们正是认准这一点才会故意出现在二人面前。还有，青儿与莫瑾听到这些想必便开始着急，甭说他们，若奴在外面听到这些心里也犯嘀咕。”
叶蓁一想也是，此时她是在以旁观者的身份去听这些话，若身在其中，她也要仔细考虑一番的。“佘郎中请继续。”
佘郎中领命，继续讲了下去。
莫瑾还想听下去，青儿便已按捺不住，饭也未来得及用，直接跑出了小店。莫瑾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叶蓁居所，但在半路却又改了主意，想着那里毕竟隐蔽，歹人想寻到没那般容易，而乌山上还有众多贺之的部下，最好是先将此消息尽快报给桓之要了援兵，无论兄弟两个的嫌隙是真是假，好歹也不要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更不至于让那些无辜人丢了性命。
原本这就是一个局，那两人是章善派去的。有探子发现贺之下了山，但转眼却跟丢。皇上有令不可攻山剿匪，但并未指明要保贺之的性命。有皇命在身，无论皇后还是章家不敢攻打乌山，贺之下山等于失去了保障，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剿匪，就算是皇上都无法问起。
为了能准确摸清贺之下山是否为叶蓁，二人是否居住在一起、在何地，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章善才派人演了这出戏，而章氏则负责在营中盯紧桓之，防止他增派援兵。只是二人没有想到青儿与莫瑾小小年纪竟不按常理出牌，不止没急着去报信，反而直奔军营。章氏自然不想让刺杀一事被桓之知晓，只能派人拦截，并叮嘱不可打草惊蛇赶走盯紧便可，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竟出了岔子。
苟将军得知章氏抵达军营自然不会放过此向皇后献媚的好机会，本想出营亲自寻些宝物，恰好碰到一些士兵在驱赶青儿和莫瑾。青儿最近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甘顺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寻他麻烦，抱着一劳永逸的心态，干脆，他直接将青儿带上马车折回营中，并命人通知甘顺来领人。莫瑾则被继续驱赶。
原本青儿被关押在苟将军的营帐，与香桔的营帐为斜对角。
“接下来由奴来讲。”香桔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被叶蓁制止。
“你不是谁的奴，不要如此自称，尤其在讲那些无耻之徒时。”
香桔红了眼眶，吸吸鼻子道：“我听到了女子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嘴讲不出的那种。原本以为又是哪个兵爷掳了良家女子做什么卒妻，我便没忍住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是青儿。因为是苟将军的营帐，我不敢贸然行动，趁他们不备出帐去向大将军求助，却发现他的帐外突然多了好多护卫。我硬着头皮上前，说有要事求见大将军，却听到大将军与章夫人正在争吵。”
香桔抬头看向叶蓁：“公主，老夫人的确是皇后派人杀的，章夫人说，若大将军还不听话，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
叶蓁紧紧握起拳头：“你是因为听到不该听的，才……”
香桔眼中的泪滚落下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打晕拖到了一旁，待醒来，已在那顶营帐内。章夫人要我死，但不可斩杀，言要治我一个秽乱军事要地之罪，并将此罪攀扯到公主身上，因为公主之前驳斥了谢大人女子不可入军营之语，所以，她要以此来恶心公主。”
“还有一点，章氏善妒，能散播大将军养相好在军营，必是存了这方面的心思。公主还记得甜樱之死吗？”
“你的意思是章氏派人杀的？”
“甜樱的确是祁国的探子，但将军府这边情况还未明朗，那边怎能甘心就此放弃？因为此事，贺之将军曾派人查过，怎样查最终都会查到章家头上。”佘郎中说着，看向叶蓁的腰间，“这凤牌便是凭证。公主有一块，而章氏也有一块。”
“若甜樱不死，或许我能探听到祁国那边的幕后，甚至是藏在后宫的奸细。仅仅善妒，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坏我大事！”叶蓁微微阖眼，手心滴下血来：“青儿又是如何被杀死的？”
佘郎中道：“莫瑾被驱逐后应当并未走远，至于如何混入军营的还未查出，只知道他先去苟将军营帐救了青儿，两人逃走时被发现，章氏心生一计将二人一同扔进了那顶营帐。”
青儿做卒妻时见过许多荒唐事，多恶心多恐怖多没人性的都看过，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好姐妹也被沦为这些畜生的玩物。看着他们丝毫不留情面地去折磨香桔，明明自己惊魂未定，但她还想着救去救。她向最厌恶的那些畜生下跪，甚至拿出卖笑的本事不停地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她曾是甘将军最得宠的卒妻最懂得如何伺候人。她求那些人放过香桔，他们不听，她便用尽了全力与莫瑾一起拼了命地去打去拉去咬，可二人哪是他们的对手，推搡、拉扯、挥拳头，甚至刀剑落到二人身上都没能让他们退缩。最终，莫瑾奄奄一息，青儿也被他们拖到了榻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帐外来了一人，将莫瑾拖出去。
青儿已完全没了动静，看着被拖出去的莫瑾，香桔就是在那时彻底爆发，在她眼里，莫瑾从来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公子，而青儿更是命运多舛，他们比她还要可怜，好不容易遇到叶蓁和贺之活得有了人样，怎么也不能因为她而双双命丧黄泉。她伸出手四处摸索着，巴望着摸到什么硬物先解决趴在她身上的那个，可是，什么都没有。于是她趁其不备卯足了力气将自己的手指生生戳进那人的眼睛里。那人嚎叫蹦起身，脱离禁锢的她顾不上衣不蔽体的羞耻，滚下榻捡起落在地上的剑疯狂砍杀起来。那时的她忘了什么武功招式，也忘了自己同样也是奄奄一息，疯了一般劈砍着每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今日死在这，那这些畜生也休想再活着去祸害别人！
那些人伤的伤，死的死，她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将青儿抬了出去，可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去阻止。
章氏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又意外又得意。她没有着急杀香桔，而是告诉香桔，她已故意放莫瑾出去。她就不信引不出叶蓁来，而叶蓁只要出现，贺之还能置之不理？届时，她必会将他们斩草除根杀个片甲不留！
听到此话，香桔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盯着眼前颐指气使自信满满的章氏，之前的端庄、温柔和贤惠全都消失不见，她与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一样，看似高贵其实就是个见不得人的腌臜货！
“做你的春秋大梦，公主与将军怎会上你这个蠢货的当！”
章氏怒不可遏，转身冲了出去，吩咐下人道：“通知苟将军，今晚我要唱出好戏给大将军瞧，让他一起凑个热闹！”
彼时的莫瑾眼看与桓之报信无望，一门心思去通风报信，能带着一身伤奔波近十里路已是不易，比章氏预想的要晚许多才到叶蓁的居所。之前他并不知道皇后一直在派人监视叶蓁，见她住所简陋地处偏僻还当她是好静为了将养身体，直到听到暗卫报告有人攻来他才知道自己中了计。可是一切都晚了，他阻止不了叶蓁去军营自投罗网，更阻止不了章氏撒下天罗地网，唯一的希冀便是吉人自有天相，叶蓁与贺之将军必会有苍天保佑！
看着被吊在营门上的青儿，叶蓁已经完全忘记如何去思考，那些兵法妙计似乎在一瞬间全都消失，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谁想要她的命，她便让谁先死在她的脚下！
章氏隐忍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又骄傲了一辈子，自诩身后站着皇后站着章氏家族站着她夫君的几万雄兵稳操胜券，却从来都未想过，她那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在叶蓁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轻敌，她大意，她甚至认为叶蓁已是强弩之末早已够不成威胁，可没想到的是，叶蓁与她不同，见此情此景，叶蓁不必算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死！
听完事情起末，叶蓁吩咐佘郎中：“弄清楚莫瑾如何进的军营，看看还有没有纰漏。另外，烦请你们大将军入帐一叙，商议下接下来的事。”
佘郎中领命，刚要离开，突又想起什么，问道：“请问公主，甘顺如何处置？”
“先关着，他有大用处。”
很快，桓之便长驱直入，直接坐在了叶蓁对面。他倒不避讳，冲一旁沉默的香桔道：“对不住，没保护好你，是我大意了。章氏在我面前一直温良贤淑，我从未想过她会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