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玩物
“公主、将军，快走，章家要杀你们，快走！”莫瑾心急如焚瞬身颤抖，不知是急还是怕，死死地扯着叶蓁的衣袖泣不成声，“我错了公主，我将他们引来了，快走！”
还未来得及细问，一暗卫突然闯入房中，急急地道：“快走，有人攻上来了，兄弟们将他们截在半山正鏖战，再不走来不及了！”
“你去下面支援，若觉打不过便撤，莫要恋战保命要紧。曲副将顾好将军！”叶蓁说完下蹲伸手不由分说直接将莫瑾背了起来，一边喊着“去房后”，一边往外冲。
贺之见状也不多废话，抛下句“听公主的”便在曲副将的搀扶下也跟着冲了出去。
房后有一辆马车和四匹马，马车太慢，来不及解绳索，叶蓁直接将绳子砍断，先将莫瑾扶上马，而后纵身跃入马上将摇摇欲坠的他护在了怀中。贺之与曲副将也上马，叶蓁带头，三匹马立刻顺着小路疾驰而去。
“香桔和青儿在哪？”叶蓁在迎面扑来的狂风中大喊。
莫瑾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舒家军军营，她们，被害了……”
叶蓁盯着前方不停下沉的夕阳，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到马屁股上。山路崎岖，天色也越来越暗，她当然知道如此在山中纵马有多危险，但是她不敢耽搁，只希望马儿争气些，尽快将他们带出去。这一路并不好走，偶尔因路太窄马蹄打滑差点惊掉，好在她及时勒紧缰绳化险为夷。她顾不上回头去瞧身后的贺之和曲副将，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一切如常，也无歹人追上的声音，如此她便更放心地向前冲。马儿争气，持缰之人胆大无畏，四人竟然在天完全黑掉之前有惊无险地冲出了山林。
“不好，公主去的是军营方向！”路太窄，不能并肩而行，曲副将好不容易在山下出口处赶上贺之。
贺之当然也已发现，却并未停下，只是喊着：“想办法派人去找桓之，你与我去县衙！”
“将军！”曲副将大喊，“将军不可进城！”
眼看着叶蓁的马越跑越远，贺之突然停下。他强迫自己冷静，思忖片刻道：“县令性格耿直不会参与军营之事，这样，你速速发信号给月府那五十暗卫，让他们悉数出动！”
“火药怎么办，月府怎么办？”
贺之头一次发火：“给清月阁派去的那些护院是干吃饭的吗？！他们不可以出城还需继续潜伏，但可在城中行走，之前曾向红叶叮嘱过，你赶紧发信号，她会安排！”
曲副将也是急则生乱，竟然忘了还有清月阁，很快应下，找到一处无树木遮挡的高处，连续放出两支鸣镝，而后与贺之一起前往通向军营的必经之路。两人一路狂奔，贺之在离军营二里开外的地方停下等待支援，而曲副将继续向前，准备去寻可同桓之报信之人。
叶蓁已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却并未停下，莫瑾一会儿昏沉一会儿又清醒，只要开口，说得仍是“快逃，不要去军营”。她心中非常清楚，贺之与曲副将不用她费心，那些攻上山的匪人也无能耐追上她。如今最需要她的是香桔和青儿，她不管军营是否已变成龙潭虎穴，不管是否已为她设下陷阱，只知道，哪怕就此死去，她也不会见死不救。只是，纵使她快马加鞭，纵使她拼尽全力，却还是晚了一步。
舒家军军营驻地有一个宽大的营门，为木质搭建，中间用一整根圆木做横梁，上面搭了斜斜的稻草雨棚。之前在营中时，叶蓁曾留意过，只因那横梁的两端各竖了一个舒家军的战旗，有风之时，旗子飘扬看上去很有气势。可如今，那旗子还在，因天气好无风便如蔫了的大树叶一般耷拉着有气无力，而在它们的中间却吊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同样无风，那女子的尸首却一直未停歇地晃悠着，如同话本中的鬼魅一般，无风而动，无声无息地诉说着数不尽的冤屈和怨怼。
叶蓁是跌落下马的，还没忘了扶莫瑾下来，将他安顿好。
门口的两名守卫换成了六人，各个面生。叶蓁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那女子的尸身，一步一步靠近。无月，星光暗淡，她觉得自己肯定没瞧清楚，这怎么可能会是青儿，青儿可以刁蛮可以可怜，可以活泼可以安静，青儿还那样爱美，何时变得如此狼狈？
军营很快骚动起来，有去报信的，有赶来支援的，还有看热闹的。他们均为清一色的男子，眼神中透着狂妄、放浪、不屑还有高傲，他们就站在青儿的尸身旁，面对叶蓁，一副挑衅的模样。
“把她放下来。”叶蓁的面容很是平静。
士兵发出戏谑的笑声：“你说放就放啊？！”
第一次，叶蓁拿出了她从未用过的公主令，举在手上：“本主乃皇上亲封永乐公主，谁敢不听令！”
“那令牌是假的！”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在众人的簇拥下，拨开人群，出现在了叶蓁面前，冷笑道，“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大将军夫人，她拿着一个假牌子便唬住你们了吗……”
话音未落，叶蓁突然向章氏直冲过去，而后手一甩，没有人看到那匕首是如何飞来的，待它插入章氏喉咙时，众人面上仍是残留着看好戏的模样。
鲜血瞬间将章氏嘴巴填满，不停地往外涌着。她圆睁双目带着满面的恨意与不敢置信，指着叶蓁想要咒骂什么又想问个究竟，最终却未能吐出一个字，轰然倒地。
众人这才想起举起长矛对准叶蓁，但每个人均变了脸色，再次看向她手中令牌时，已有了惊恐之色。
“本主再说一遍，放她下来！”
后面有二人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很快又跑回军营，另一肥头大耳衣着不凡之人疾步上前，指挥着几人将青儿缓缓放了下来。
叶蓁已从那蓬乱的头发下看到青儿伤痕累累的脸，她的心中涌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让她烦躁，让她如中毒一般不舒服。
那人上前一步，瞧一眼章氏，向叶蓁行了一礼：“公主莫怪，此女是祁国的奸细，乔装打扮想混入军营窃取情报，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如此是为以儆效尤。”
确认青儿已完全没有气息，叶蓁简单查看她的伤口，盯着她流满双腿的鲜血问：“几个人？”
那人未明白：“公主的意思……”
叶蓁将章氏喉中的匕首拔出，在她的身上蹭了蹭血，确认擦干净才站起身来，突然冲众人一笑，道：“抓了祁国的奸细可是功德一件，自然是要赏的。”
那人似乎并不相信叶蓁的话，赔笑道：“此乃分内之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叶蓁缓缓走到那人身边，那人不停往后退着，她便继续上前，不停地逼近，而后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心中生出几个对他身份的判断，而后在他无须的光滑下巴上停留片刻，道：“本主来此处也有段时辰了，怎么，你们大将军的面子如此之大吗？需要本主亲自去请？”
“大将军因夫人来访一时高兴，与旧友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
“哪个旧友，莫不是从乌山上被撵下来的苟将军吧？”那人脸色一变，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叶蓁又道，“我独自在此营门口与你们废话不是怕你们也不是敬你们，是要给你们大将军和苟将军留点脸面暂时不追究你们辱我婢女杀我婢女之责，你们不会以为本主真的是自己单枪匹马来的吧？还是你们就想闹出点动静让整个军营和乌山镇的人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丑事？！把我的香桔交出来！”
“香桔姑娘正在帐中伺候大将军，无瑕……”
叶蓁突然大喊：“众暗卫听令！”
众人齐刷刷地向叶蓁身后望去，试图找出所谓的暗卫来，可还未被寻到，那肥头大耳之人的喉咙已被叶蓁割断。而后，她将匕首很容易便架在了旁边一人脖颈上，幽幽地道：“公公们乔装打扮来此是拿本主婢女寻欢作乐来了吗，皇后知晓此事吗？如何？玩出人命尽兴了？”
“公，主，饶，命！”那人捏着嗓子拉起长音嚎叫着，样子看上去十分扭捏。
叶蓁挟持那人一步一步上前，冷冷地道：“若不让本主见到香桔，本主必会翻出你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主顾，将他们的丑事散播得人尽皆知，届时，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惺惺作态！”
那人果然立刻便慌了，手舞足蹈地喊着快去请大将军。可众人却不为所动，只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却也不肯退后，死死地将门口堵了个严实。叶蓁也断定这些人绝对不是舒家军，如此她道没了忌讳，僵持片刻，唯恐连香桔也要失去，干脆给挟持的那人一个痛快。
叶蓁不习惯血沾在手上的感觉，随手扯过一个人将血擦在那人铠甲上，临了还给了那人一个笑脸：“战士的盔甲沾敌人的血为光荣，沾同胞的血会死无葬身之地，若再敢拖延，本主屠遍你苟家军！”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飞来一绑着火药的箭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营门上方，火药瞬间炸开，立刻点燃上面的稻草很快着了起来。
叶蓁不知道是谁射了这一箭，她想，只要不是祁国，那便是来帮她的！而且，她确认不是祁国人，毕竟，这箭矢上绑火药之事可是贺之在京郊大营做巨弩时提出的设想，没想到如此快便成了。
众人瞬间乱成一团，很快，终于又有人冲入军营去报信，片刻之后，醉得东倒西歪的桓之被苟将军搀扶着出了营帐，直奔营门口，看到地上躺着的三人，桓之的酒立刻醒了一半，而苟将军则冲叶蓁吼了起来：“毒妇，你知道他是谁吗？！”
“两个皇后身边的走狗，一个象姑院的皮条客，怎么，本主堂堂公主杀不得？毒妇？来人！苟将军以下犯上，见到皇上御赐公主令牌竟口出秽语，给本主拿下！”
一听此话，桓之的另一半酒也醒了，他不可能让叶蓁的命令白下，瞬间决定大不了同归于尽，刚想下令，却见她一个眼神飞了过来。突然，外面犹如神兵天降般涌进十几个黑衣人凡遇阻拦着毫不留情，一路杀到苟将军面前须臾之间便将他按在了地上。
苟将军大喊：“你们要造反吗？！”
黑衣人仍是生面孔，叶蓁已无暇去询问，只当是贺之不放心她独自闯营派人来助她。她仍高举令牌，厉声叱责：“本主有令牌在手，你出言不逊，到底谁要造反？！”说着，又转向桓之，“舒桓之助纣为虐，在舒家军军营纵容他营将领的手下对一弱女子行凶，到底是何居心！”
桓之眼珠一转，突然嚎起丧来。叶蓁被嚎得心烦，正要发作突然见他抽出身上的佩剑向毫无防备的苟将军胸口捅了过去，下一刻，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人，将奔向苟将军的将士瞬间斩于刀下。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叶蓁也没想到竟也可以与桓之默契行事，二人对视一眼，桓之率领众人开始有目的地奔向对应营帐搜索余孽，叶蓁缓缓转身，将视线落在青儿的尸身上。
一黑衣人见状凑近叶蓁压低声音道：“公主，莫瑾已从侧门送往医帐，军医说并无大碍，昏迷不醒应当是受到重创再加惊吓过度。香桔姑娘已找到，只是……”那人似乎不忍多言，转而道，“人无性命之忧。”
叶蓁微微颔首，明明心中是急切的，却不知为何滞住了手脚，竟有些不敢去见香桔，也不答话，只是盯着青儿的尸身出神。
那黑衣人许是知晓叶蓁的脾性，不再打扰，退后一步保持警戒。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抵达营门口，一辆马车急急停下，从上面滚下一个人来，冲着青儿的尸身直扑了过去，大喊：“快，死透了也无妨，取她的血，越多越好！”
叶蓁缓缓闭上眼睛，耳边的嘈杂声越聚越多，她一咬牙，握着匕首冲向甘顺。
黑衣人突然拦在她的面前，向她不动声色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