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凤是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的。
等她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被水泡成不像样了。
姜婶和几个人一起把秀凤捞了上来,她们站在一边,脸色苍白。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村里也不是没有自杀的人,特别是子女在外的老人,经常有听见在家里上吊喝农药的,要么就是跳在自家井里的。
死在外边,总归对娃名声不好。
“我就知道她活不久,她昨天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了,跟她说话她都听不懂。”一个大爷扛着锄头,笑道。
旁边的大叔抽着旱烟,吐了一口气:“这样就跳了,她的损失还没其他人大呢。”
“就是,她倒是一死了之了,我的房子可还焦着,总不能跟她男人和娃说吧,两个都成傻子了。”
姜婶皱了皱眉:“那咋整啊,总不能让她就在这儿躺着吧,总得给她搞搞后事儿啥的。”
她看向身边的人,周围的村民全部移开了视线。
“搞啥啊,老子给其他人搞,人家娃还会给老子钱,至少饭菜总得有吧,给她搞,谁给老子这些啊,到时候白辛苦一趟了。”
“就是啊,石头又做不了主,她家那个女娃都多久没回来了,谁管她啊。”
几个人抽着烟,招呼着其他人离开了。
大早上看到这些东西也真是够晦气的。
石头当然知道这件事了,别人问起他他就开始装疯骂人,他都疯了,还要他搞这些麻烦事吗?
姜叔和姜婶想了一上午,还是决定让秀凤入土为安。
“人就死在外边,到时候没人烧纸,变成孤魂野鬼了。”
“总不能累了一辈子,在下面还没个歇脚的地方啊。”
姜叔坐在门口,沉默地抽着烟。
“那棺材怎么办,而且那么重,咱两个也抬不过去啊。”
姜婶小声道:“有棺材啊,她在后屋里,那不是有个棺材,直接用那个呗。”
姜叔皱了皱眉:“那不是她男人的?之前听石头是他买过他爹的。”
姜婶斜了他一眼:“那上面又没写他的名字,这种事情还能等的吗。”
按理说还要等几天才埋的,宋献音他们本来今天晚上就要去学校了,但因为这事儿,跟老师请了一天假。
连老付都被姜叔拽来了,虽然他不情不愿的。
姜婶也不好意思耽误他们的课,下午五人就把空棺材抬到山上了。
“秀凤之前还说她想埋在这儿。”姜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接着四人又开始挖坑,挖坑挖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他们就直接封棺了。
葬礼特别草率,但他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姜婶跪在坟前,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些什么。
姜叔在旁边抽着烟,他对老付笑了笑:“以前帮人做这事儿也没这么累啊。”
老付板着脸:“那能一样吗,人家都十几个一起上的,中间还要换人,这次咱全自己做了。”
姜婶拿着米走过来,宋献音把自己的衣服抓平,米装在了她的衣服上。
“那个石头可真不是个东西。”姜婶暗骂道。
“在那装疯,好歹毒的心啊,我看他没人的时候清醒得很,都还会自己做饭,也不给他爹吃。”
“他爹被关在那个屋子里,走过去闻到一股屎味。”
老付哼了一声:“他们这些人就是心狠,跟咱们这种本分人不一样的。”
“像咱们,见点血都不好意思的,他们根本就觉得没啥大事儿。”
姜叔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姜婶闻着心烦,用力在他的光头上拍了一下。
“你们姜婶的心也好坏的。”姜叔捂着头,笑着对宋献音说道。
老付突然有些担心,他看向付辞:“老大,以后爹死了,你不会也这样对爹吧?”
付辞站在旁边没说话。
老付立马急了:“你这白眼狼还真想这样啊。”
“付辞肯定不会这样啊,你别在这儿为难孩子了。”姜叔看见老付这个着急的样子就烦。
“你儿子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
“我可不知道,他又不跟我讲话!”
几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下了山。
宋献音看了一眼那个高高的坟头,心情复杂极了。
她从小就有点怕秀凤,应该说,村里的小孩都很害怕秀凤。
她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就骂,有小孩在她家门口玩她也骂,平时还总是喜欢炫耀自己的儿子,明里暗里地贬低其他家的孩子。
记得有一次宋献音跟其他人在山上摘枇杷吃,枇杷很酸,宋献音吃了几个就放在桌上了。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外婆偷偷把她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偷秀凤家的枇杷了?”
宋献音当时吓得脸都白了:“我以为是野的,那里那么多枇杷树。”
外婆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馋鬼,秀凤都看见了,刚刚我在外面喝茶的时候,她还跟我说了。”
“那怎么办……”宋献音的眼睛立马红了。
她要被秀凤骂死了。
外婆叹了口气,拿了几个香瓜给她:“去给人家送去,给人家赔个不是,嘴巴甜点。”
宋献音磨磨唧唧地不肯去:“你去,我不敢去……”
“你这笨丫头!”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水婶子,水婶子在不在啊?”
“诶在里面呢!”外婆赶紧应道。
宋献音脸色苍白地看着外婆,希望她能帮帮她。
这时候秀凤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了,那几个枇杷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有几个还咬了几口。
宋献音害怕地看着秀凤,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宋献音,我这枇杷好不好吃啊?”秀凤笑着看向宋献音。
宋献音红着眼不敢吭声。
外婆笑道:“她是个蠢的,说什么以为是野的,野的怎么可能长那么好啊。”
秀凤眼睛弯了弯:“酸的是不是,那些都还没怎么熟的,她也不会看,直接就往嘴巴里塞。”
她把手里小筐递给外婆:“来,吃这些,这个我已经放了几天了,这个就不酸了。”
两人又推辞了一会儿,秀凤才终于拿着香瓜离开了。
外婆给了宋献音几个脑瓜崩:“下次不许偷人家的枇杷吃了。”
“吃这几个,你自己摘的那几个估计是吃不了了。”
宋献音试探地吃了一个,她的脸立马皱成了一团。
“怎么,这个也不好吃啊?”
“还是酸的。”宋献音被酸得打了个激灵。
“那就放几天,可能放得还不够久,你别总是躲人家,秀凤都跟我说了好几次,说你胆子那么大,怎么看见她就躲啊,她也没怎么着你吧。”
“哦……”
此时的山头安静极了,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一直在天上盘旋着。
“嘶,这个枇杷酸得很。”老付呲牙咧嘴道。
姜叔摘了一个放在嘴里:“酸才有味道,那种甜的我是一点都不喜欢。”
姜婶把枇杷递给宋献音:“你姜叔的口味就不是正常人的。”
“又说我,喜欢酸的就不是正常人了,你也是个怪人。”姜叔反驳道。
宋献音剥皮,然后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酸?”
宋献音也有些奇怪,她摇了摇头:“甜的。”
因为小时候那件事,她就再也没吃过枇杷了,可能那时是真的被酸出阴影了。
秀凤带来的那筐枇杷,她也记不清最后是谁吃完的了,应该是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