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灵矿对于姬家来说很多,对于灵月谷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灵月谷有好几位元婴修士,对于这些自是不甚在意。
但姬紫曦继任少主在即,又是谷主内定亲传弟子,如今还持有谷主的玉佩,其地位在众人心中,已经水涨船高。
是以,瓜分那一成灵矿后,灵月谷的金丹真人都选择暂时留下来,参加姬紫曦的少主继任仪式。
三日后。
姬家主殿巍峨的飞檐,如沉睡巨龙的脊骨,率先刺破了东天弥漫的浓黑夜幕。第一缕曦光,带着锐利的金边,不偏不倚地撞上那最高处一枚磨盘大小的“凝星琉璃瓦”。
霎时间,光晕晕染开来,仿佛一滴浓稠的金液滴入深紫的墨池,瞬间泼洒出千万道细密的金丝,无声无息地流淌过殿宇深沉如夜的玄色琉璃顶,漫过粗壮得需数人合抱、铭刻着阵纹的蟠凤金柱,最终温柔地铺满了整个迎仙广场。
沉寂了一夜的姬氏皇城——姬家族地,在亿万星辰残留的微光与这初升旭日的泼染下,缓缓苏醒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近乎实质的庄重。并非人声鼎沸的喧闹,而是无数细微声响汇聚成的庞大和声:脚步迅疾却刻意放轻,如同密集的鼓点,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敲击出细碎而急促的节奏。
低沉而简短的指令在廊柱与回廊间快速传递、碰撞、消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精确。
沉重的礼器,由某种蕴含灵力的奇异金属铸造,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预设的方位,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嗡鸣,仿佛巨兽沉眠中的呼吸。
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每一缕拂过脸颊的风中,压得那些侍立在广场边缘、身着统一月白凤纹族服的年轻仆役们屏息凝神,连眼珠都不敢随意转动。
今日,是姬家姬氏皇城主脉,这一代的准家主继承者,少主姬紫曦,正式受封“少主之位”的日子。
“时辰将至!” 一声苍老却蕴含金石之音、穿透力极强的宣告,如同滚雷碾过广场上空,瞬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杂音。
声音来自广场正北方,一位身着繁复玄底金纹族袍、眉目威严的老妇,她是姬家大长老,姬青浣,亦是今日仪式的主持者。
就在这宣告余音未绝,广场上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一紧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轻鸣,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源自高天之上。它极细微,却又清晰地穿透了悬空城外围那层常年流转不息、隔绝罡风的庞大守护阵光幕。
声音悠长,仿佛某种巨大而精密的乐器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第一根弦。
紧接着,姬氏皇城正上方,那片原本澄澈如洗的晨空,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空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扭曲、折叠,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深邃如墨的涟漪。
涟漪中心,空间像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碎裂,显露出其后深邃无垠、星辰仿佛触手可及的虚空背景。
一艘舟船,自那破碎的虚空中悠然驶出。
它通体仿佛由一整块无瑕的月魄寒玉雕琢而成,线条流畅而奇异,并非凡俗舟楫的模样,更像一弯凝固的新月。
船身流淌着清冷、柔润、仿佛能洗涤神魂的皎洁光华,在初升朝阳的金辉映照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更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与纯净。
船首并无繁复装饰,只天然凝聚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氤氲月华,时而如含苞待放的广寒仙葩,时而又似引颈清唳的冰晶神鸟。
月舟悬停于碎裂的阵法缝隙处,船身散发的清辉无声地抚平了阵法的褶皱,那破开的阵法迅速弥合,仿佛从未裂开过。
唯有月舟本身,成了这晨空中最夺目的存在。
一道身影,自那月舟之上,如一片失去重量的羽毛,飘然落下。他并未刻意施展遁光,只是足尖在虚空轻点,每一次落下,足下便自然漾开一圈圈涟漪般的月白光晕,承托着他,缓缓降落在迎仙广场的中心区域。
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灵力仿佛遇见了君王,温驯地退避、环绕,发出细微而愉悦的嗡鸣。
来人一袭素白长衫,行走间,长衫仿佛流淌着细微的月华。他容颜俊美出尘,似笼着薄雾的远山,眉眼间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慵懒与疏离,仿佛尘世喧嚣皆与他无关。
站在迎仙广场附近的灵月谷金丹真人都纷纷行礼,“见过星尘师兄!”
星尘公子朝着众人微微点头,一道月华之力将一众金丹扶起,这才将目光转向大长老姬青浣。
“灵月谷,月星尘。”他的声音响起,如同月下清泉撞击寒玉,清泠悦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呼吸与心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特来观礼,贺姬紫曦承继姬家少主位。”
没有冗长的客套,没有繁复的礼节宣告。简简单单一句,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广场上观礼的各方宾客中,激起了难以抑制的低声骚动。
“竟是灵月谷谷主的亲传首徒亲至!”
一位来自小型宗门“赤霞门”的长老,手捻长须,眼中满是震惊,“像灵月谷这等超级势力,素来超然,极少参与各家俗务,更别说只是观礼…这位姬家少主的面子,当真不小!”
“何止不小?”
旁边一位锦袍华服、显然是某个修真世家代表的中年修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看那月魄寒玉舟,乃灵月谷镇谷重器之一,非元婴真人出行或重大场合不得轻动!星尘公子以此代步,亲临观礼,这态度…啧啧,耐人寻味啊。”
“听闻星尘公子数年前便已结丹成功,修为深不可测,今日能一睹其风采,也算不虚此行。”另一人感慨道。
姬青浣大长老眼中精光一闪,面上肃穆的神情却纹丝不动。
她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如洪钟,带着姬氏皇族特有的韵律:“星尘真人法驾光临,姬家蓬荜生辉!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望真人海涵。请真人上座!”
她侧身,恭敬地指向下方最靠近核心区域、早已设好的数个尊位之一。
那位置铺着罕见的星纹雪貂皮,案几上摆放着灵气四溢的琼浆玉露和奇珍异果。
月星尘的目光,并未第一时间落在那显赫的尊位上。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人影和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广场边缘,通往姬家主殿后方的巨大拱门处。
那里,一道纤细而挺拔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与这喧嚣隆重的场面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姬紫曦。
她今日穿着一身繁复至极的玄红色受封礼服。礼服的底色是深邃的玄色,象征着姬家掌控皇权,其上用最纯粹的金线和一种罕见的“星辉流沙”绣满了无数细密而逼真的凤凰羽翼。宽大的袖口与曳地的裙裾边缘,点缀着细碎的、仿佛真实星辰碎片打磨而成的凤身晶石,随着她极细微的动作,折射出流转不定的星芒,如同将一片微缩的银河披在了身上。
礼服繁重,层层叠叠,华贵得令人窒息,却奇异地并未压垮少女的身形。
她的腰肢被一根镶嵌着九颗不同属性的宝石玉带束得极紧,更显出不盈一握的纤细与柔韧。
乌黑如墨的长发并未盘成妇人髻,而是梳成了象征已婚少主的“飞星凌云髻”,发间只簪着一支样式古朴、通体如紫水晶雕琢而成的凤首步摇。
那凤喙处,衔着一颗米粒大小、却仿佛蕴藏着整片星云旋涡的奇异珠子——那是姬家少主代代相传的信物,“凤魄”。
礼服华美,象征着她今日的身份与即将承担的重任。
然而,在那华服重饰之下,在那张继承了姬家嫡系血脉、精致得如同上天杰作的容颜上,却是一种近乎剔透的平静。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星,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的淡樱色。
她的神情很淡,没有即将受封的激动,没有面对大场面的紧张,甚至没有刻意维持的少主威仪。
那平静之下,是一种近乎深海般的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投射过来的无数或审视、或艳羡、或敬畏的目光,都不过是拂过山岩的微风,无法在她心湖中掀起真正的波澜。
月星尘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那双映照着月华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发现某种有趣事物的光亮。
他并未再多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大长老的邀请。
足下月白光晕流转,身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起,一步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无声无息地落在那铺着星纹雪貂皮的尊位之上,姿态慵懒地斜倚下去,仿佛她只是来此小憩片刻,而非参加一场姬家隆重的盛典。
他随手拿起案几上一枚形似婴儿拳头、通体青碧、散发着浓郁生机灵气的“碧玉灵桃”,指尖月华微闪,那坚硬的桃皮便无声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流淌着琼浆的果肉。
他随意地啜饮着,目光重新变得懒洋洋的,投向广场中心,似乎对接下来的仪式,只打算当一个纯粹的看客。
“吉时已至!”
大长老姬青浣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如同洪钟敲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因月星尘到来而起的最后一丝议论涟漪。
“咚!”
“咚!”
“咚!”
三声巨响,如同神只的擂鼓,每一次都敲击在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伴随着第三声巨响,一座庞然大物,沐浴着浓郁的日光,缓缓从迎仙广场中升起,最终稳稳地悬浮在广场上方三尺之处,取代了原本的地面。
那是一座碑。
一座通体由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属铸造而成的巨碑。它高达九丈九尺,宽逾三丈,碑身厚重,边缘带着岁月侵蚀留下的粗粝痕迹,却无损其磅礴威严。
这便是姬家传承的根基,血脉的源流,镇族重器——姬家的血脉感应石碑!
唯有得到它的承认,姬家的血脉传承者,才有资格成为少主乃至家主。
石碑出现,整个广场陷入一种绝对的、充满敬畏的寂静,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大长老青浣神情肃穆到了极点,他面向石碑,深深一躬。
再直起身时,她转向拱门处的姬紫曦,声音沉凝,如同古老的青铜编钟被敲响:
“姬氏嫡系血脉,紫曦!上前来!”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聚焦在姬紫曦身上。
华美的玄红礼服在石碑的映照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她脸上的平静依旧,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更加深邃。
她没有丝毫迟疑,抬步向前。
步伐并不快,却异常稳定。曳地的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上面点缀的星辰晶石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沙沙声,如同玉石在低语。
她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心,走向那座散发着苍茫气息的巨碑。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韵律节点上。
距离石碑还有十丈之遥,姬紫曦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仰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碑身。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苍茫的石碑气息吸入肺腑。
她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宽大的玄红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纤细玲珑的手腕。五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
她的右掌,带着一种决然的力量,稳稳地印在了血脉石碑那冰冷、坚硬的碑身之上!
“嗡——!”
就在掌心与碑身接触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