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几个月前某一天,夕阳沉入青丘部落的玫瑰盐湖的水面,将整片水域染成血红色。
湖面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碎金在跳跃,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暗纹。
白昼里,这片湖泊是神明的调色盘——湖水因嗜盐微生物与矿物折射,泛着从淡粉到绛紫的渐变,像被打翻的胭脂匣子浸透在石英岩的裂缝中;
而到了黄昏,盐湖却撕去温柔的伪装,化作一池沸腾的血浆。
最后一缕阳光刺穿云层时,湖面骤然迸发出刺目的猩红。盐结晶的棱角将光线切割成无数锋利的光刃,在水面交织成一张颤动的网。
远处,湖岸的雅丹地貌如蹲伏的兽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与湖中倒影拼接成扭曲的图腾。
风掠过盐壳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盐湖边缘的芦苇丛中,偶尔传来几声沙哑的鸟鸣,却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当地牧民传说,这是“湖灵”吸食声音的证据——每逢日落,盐湖会吞噬所有活物的动静,只留下心跳般的、有节奏的盐层崩裂声。
表面看,湖面确如撒了碎金般璀璨,但若俯身细察,会发现每片“金光”都是陷阱。
盐壳下暗藏蜂巢状的孔洞,气泡从深渊浮升,炸裂时带出硫磺味的腐气。
那些跳跃的光斑并非反射,而是盐湖特有的“镜蚀现象”——高浓度卤水与金属矿物反应,生成类似磷火的冷光。
水下的暗纹,波光深处,暗红色纹路如血管般蠕动。这是盐脉与铁锈沉积的巧合,但青丘部落的萨满坚信,那是被封印的古老战场。
曾有一支驼队在此失踪,后人打捞时,竟发现湖底盐柱上嵌着完全结晶化的骸骨,手指仍保持抓握武器的姿态。
部落老人会拦下试图夜探盐湖的旅人,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太阳落山后的湖水……会认人。”在湖心探索时突然发狂,声称看到“水底升起青铜城楼”;
每逢农历十五,湖水的ph值会骤降至强酸级别,却在日出后恢复如常——像某种周期性呼吸。
玫瑰盐湖的壮美始终与死亡意象纠缠。夏季干旱时,退水的湖床露出鱼骨状的盐花,它们并非普通结晶,而是呈现完美的蔷薇形态。
在此发现过新石器时代的燧石刀,刀刃上沾着已经矿化的血迹,与盐晶共生出诡异的红丝——仿佛杀戮与孕育在此同源。
黄昏最后一刻,天空与湖水彻底失去界限。飞鸟掠过时,翅膀会沾上细盐,振翅声如摇动一串骨铃。
此刻若有人掬一捧湖水,会发现掌心的液体并非透明,而是浓稠的琥珀色,且永远无法被体温捂热。
远处,三千里草原在暮色中起伏如浪,牛羊归圈的铃声混杂着风吹草动的声音,隐约传来牧人的呼哨。
这是青丘部最神圣的土地,也是整个大陆的心脏。
“女王陛下,青丘凶犁之山龙渊谷方向又传来了警报。”一名身披银甲的侍卫快步走到湖边,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急促。
白檀女王站在神湖边缘的石阶上,黑色长发随风飘扬,手中握着一块泛着微光的玉石——那是青丘部传承千年的“陨石”。
她的目光穿过暮色,望向北方的铁矿区,那里正升起滚滚黑烟,似乎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征兆。
“让他们继续监视。”白檀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北境的事情,自有储君处理。”
她身旁的少女微微皱眉。那是白芷,青丘部的储君,年仅十五岁却已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锋芒。她接过侍卫递来的信笺,快速扫过内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母亲,高车部最近的动作太过频繁。他们在龙渊谷的盐矿附近布下了新的军营,甚至开始挖掘通往地下深处的矿道。如果他们真找到了‘地母之眼’……”
白檀转过身,凝视着女儿的眼睛。那是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睛,瞳孔中隐隐浮动着金色的光芒——这是九尾狐血脉的象征。
“地母之眼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白檀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它不仅仅是灵界的裂缝,更是诅咒的源头。凡是接触过它的生灵,最终都会沦为疯癫的傀儡。”
白芷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如果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呢?比如用他们的命,换取足以颠覆整个青丘的力量?”
白檀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她知道女儿说得没错。青丘部表面上平静如常,实则早已暗流涌动。三附庸部族的“献九牲”仪式刚刚结束,高车部却在仪式上展示了新锻造的青铜兵器——那种武器的精炼工艺,甚至超越了青丘部的匠人。
“你打算怎么做?”白檀终于开口。
“我去一趟龙渊谷。”白芷的回答毫不犹豫,“如果高车部真的发现了地母之眼的秘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白檀没有阻止。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陨石递给女儿:“带上它。或许,它能帮你在关键时刻做出选择。”
龙渊谷位于青丘西部的风蚀谷深处,常年笼罩在厚重的迷雾中。这里的盐矿自古以来就是青丘部的重要资源,但自从百年前“地母之眼”的传说流传开来后,几乎无人敢再靠近。
白芷独自一人骑马穿越重重山峦,身后只跟着五名亲信护卫。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道前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涩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味。
“公主殿下,前方就是龙渊谷入口了。”领头的护卫低声提醒。
白芷抬手止住他的话语,策马向前。当她踏入谷口的那一刻,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浓雾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四周,仿佛要将人吞噬。她的护甲上很快结出一层薄霜。
突然,一声低沉的咆哮从谷底传来,震得整座山谷都在颤抖。白芷勒住缰绳,眼神凌厉地望向谷底——那里,一座巨大的矿洞正在燃烧,火焰的颜色竟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是高车部的人!”一名护卫惊呼,“他们在挖掘矿道!”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火光中冲天而起。那是一个身穿青铜战甲的男子,左臂缠绕着一条由符文组成的锁链,右手指尖凝聚着一团紫色火焰。
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下,但白芷一眼便认出了他——高车部的年轻首领,拓跋烈。
“白芷储君,别来无恙?”拓跋烈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你来得太晚了。地母之眼已经苏醒了。”
白芷冷笑:“你以为你能驾驭它?”
拓跋烈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挥动手臂。紫色火焰瞬间席卷而来,直扑白芷所在的位置。
白芷迅速跃下马背,陨石在她掌心发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道屏障将火焰隔绝在外。
“杀!”拓跋烈怒吼,身后的士兵纷纷涌出矿洞,手持青铜长矛朝白芷等人冲来。
战斗在迷雾中爆发。白芷的护卫们奋勇迎战,但那些士兵显然经过特殊训练,动作迅捷而精准。就在白芷即将被包围之际,一阵刺耳的咯咯笑声突然响起。
“有趣……真是有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矿洞深处传来。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手掌破土而出,抓住了一名护卫的咽喉,将其生生捏碎。
白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终于明白,拓跋烈并非偶然找到地母之眼——他早已知晓这里的秘密,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唤醒了沉睡的怪物。
“快撤!”白芷大喊,拉住马缰绳准备逃走。
但拓跋烈挡住了她的去路,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既然你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白芷被迫与拓跋烈交战。她的速度极快,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道残影,但拓跋烈的青铜战甲却异常坚固,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击穿。
更可怕的是,每当他的手臂接触到白芷的皮肤,她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疼痛——那是地母之眼的力量在侵蚀她的血脉。
“你知道吗?”拓跋烈一边战斗一边嘲讽,“你的祖先,也曾试图封印地母之眼。但他们失败了,就像你现在一样。”
白芷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继续进攻。她知道,若不尽快结束战斗,自己迟早会被地母之眼的力量吞噬。
就在这时,陨石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一道金色的锁链从玉中延伸而出,直接缠绕住拓跋烈的身体。
“这是……”拓跋烈瞪大双眼,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白芷趁机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然而,当她拔出剑时,却发现拓跋烈并没有立刻倒下。
相反,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表面浮现出大量矿物结晶,血液变成了深紫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拓跋烈痛苦地嘶吼,随后轰然倒地。
白芷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掌心也出现了细小的结晶。一种寒意从脊椎窜上心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逃脱地母之眼的诅咒。
“储君!”护卫们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
白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比拓跋烈更加可怕的结局。
回到青丘部后,白芷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她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观察自己的身体变化,发现体内的结晶逐渐扩散到全身。
更糟糕的是,她的视力开始模糊,每次闭眼都能看到一些诡异的画面——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与此同时,白檀女王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地安排了几名御医为白芷诊治,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母亲,你知道我对地母之眼的了解有多少吗?”某天夜里,白芷终于忍不住质问。
白檀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得够多了。但有些真相,或许不该让你知道。”
“我不怕真相。”白芷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不说,我会自己去寻找答案。”
白檀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她点了点头,从柜子中取出一本古旧的典籍:“这是青丘部最古老的记载。关于地母之眼的起源,以及历代帝王如何与它对抗。”
白芷翻开书页,只见上面写道:
“地母之眼,乃天地初开时遗留的裂隙。凡触及其中力量者,皆需以生命为代价。唯有真正的‘圣物玛瑙’,方能镇压此劫……”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所谓的“圣物玛瑙”不仅仅是象征权力的信物,更是封印地母之眼的关键。而她,作为青丘部的储君,正是预言中的“圣物玛瑙缘结之人”。
“所以……我注定会死在这里?”白芷的声音微微发颤。
白檀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不,你是青丘的希望。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
白芷望着母亲,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牺牲自己,彻底封印地母之眼;要么冒险寻找另一种方法,但代价可能是整个青丘部的覆灭。
青丘部所属高车、丁零、坚昆“献九牲”仪式上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