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打开,城令官带着二名狱卒走了进来,他们单独带走了蛛儿。
熊可可说:“这个我懂,人族会将我们分别单独审问,我们只要咬定什么都没做就行了。”
城令官转头看了他一眼,“哦,你们串好了吗?”这个城令官面色困倦,想是刚在家中睡到半夜,被拖到这里审案。
熊可可大喊,“串通什么,我们本来什么也没做。”
过了一会,熊可可也被带走了,牢房内只剩下我丝丝两个人。
牢房里的长明灯,散发着土黄色的光,不十分亮,我头上的伤已经结痂,隐隐的痛,耳朵还嗡嗡的响,我躺在地上,闭着眼,想要将就睡一会。
丝丝走过来,把我拉起来,靠着墙坐好。她说,“陪我聊会。”
我眼睛没有睁,说了一声,“我有些困了。”
我们静了一会,她轻轻戳了戳我,又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
我反问她,“你和那个蛛儿姑娘,看上去不也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吗?”
“你看的倒是仔细。”她微微一愣,然后对我笑了一下。她的鼻子很直很尖,笑的时候,鼻翼微皱,嘴角上勾,知性而且从容。这时我才意识到,她的年龄可能比她的长相要大的多。
女妖的年龄和她的长相没有关系。
她坐到我边上,抬手将长发挽到耳后,又盘到头上,她的后颈细长,肤色洁白润泽,像天鹅仙鹤一样优美。她的脸比蛛儿圆润,但轮廓分明,像用细笔描过似的特别清晰。
她说:“你的那个朋友说你能看到危险,你觉得我危险吗?”
她是一个美丽而且危险的女人,完全不是刚才在蛛儿身边时,那种腼腆的样子。
牛掌柜曾对我说过,女人眼中的世界和男人看到的完全不同,要丑陋的多。她们有物化的属性,和宝物一样。
如果男人只是掠夺者,女人却可以单纯的是被掠夺的目的,一场战争可以说抢了多少金钱宝物和女人,如果给金钱一双眼睛,它们也能看到最丑恶的人性。
我不能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微张开口,觉得有些干,牢房里有些冷,我舔了舔我的唇,我说:“你不要听他瞎说,我看不到危险。”
她呵呵地笑,“你不用怕,我不杀你,我曾被当成圣子,我也曾为别人预测凶吉。”
丝丝6岁时,被选为白鸟村的圣子,说她能预测凶吉,为人祈福、并售卖可以青春永驻的圣水。她住在村中的祠堂里,外面挂满了写满心愿的竹牌。起风时,叮叮当当的响,有无数的愿望,在山谷的风中飘荡。
她的父亲是村中族长,先后曾娶过十五个老婆,她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年纪最大的相差五十多岁,因为村子在人族的边界,她的哥哥们和村子里大多数男人去投了军,想要为白鸟族争得一席之地,但大多战死了,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个胆小软弱的男人,村子里的人都很讨厌他,他也处处小心的在村子里生活,他的儿子在濒死时,却觉醒了白鸟族中古老的凤凰血脉,召唤出了传说中先祖的神宝。
神宝引来的强盗洗劫了村子,杀死了许多人,她的父亲也被杀了,而那个召出神宝的少年却带着神宝逃走了,愤怒的村民烧死了那户人家的其他人。
后来,村子在一场战役中,被人族屠灭了。有许多人,老人妇女和儿童躲在祠堂的地下密室里,他们在地上生火,她们被活活烤死了,她却被一个黑衣的少年给救了出来。
那是九月,天空晴朗无云,如阳光下的大海一般蔚蓝。大概是因为天空广阔辽远,丝丝心中涌起了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情。
从此之后,每年的九月,她都会穿一个月的黑色衣服,用来纪念劫后余生。
她跟着那个黑衣少年四处漂荡,他救了许多战争中的孤儿,他把他们组织起来,教他们无情的刺杀功法,他说:“在黑色之眼这个刺杀组织中,怜悯是致命弱点。”
以妖之躯,执神魔之事,他们杀了许多该杀的人,他们是黑色之眼,只在黑暗中出现,但他们的身上,却有一种正大光明的气息。
但当时,他们的人数还很少,被追杀,不能长时间的生活在一个地方,他们四处躲藏,有时候在人界;有时候在妖界。他把他们分成小队,又选了7名刺卫统领这些小队,让他们四散到各处生活,只有在需要时,再把他们聚起来。
而她,想要一种稳定的生活。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生活在黑暗里,以他的战力无论妖界还是人界,都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他微笑的坐在山中的凉亭中饮茶,有风吹动他的衣袂,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生活中有,风与雾。”他说。他长的很好看,声音也轻柔,翩翩如贵公子。一点青春气,千里快哉风,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少年。
可人不会永远是个少年,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丝丝在桥上遇到一位男子。下雨天,男子为她撑伞,两个人站得如此近,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吹得她好痒,他是人族,在城中经营着一家药铺。他很温柔,身体也很暖,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一些情话,他们就这样紧紧的相拥入睡。
半夜醒来,丝丝一个人下床,看着窗外发呆,风剪月明寂静无声。
男子后来离开了她,她并不挂念。她的生活,还是一样。
丝丝和男子,在山上踏春时,又遇到了他,他站在一只小船上,还是少年的样子,丝丝伸手招呼他,他望着丝丝,微微笑了笑,船划远了。男子问,是你的朋友吗?丝丝没有回答。丝丝也不知道,自己和那位少年是怎样的关系。
少年曾带着她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是荒村,有时候是城中的客栈,半夜里,她推开他的门,说,今天的月亮分外圆,外面很热闹,在街上有很多女人是做那个生意的。他笑笑,哦,在这样不断变化的时代里,如果不能收获感情,能收到钱也是好的。
那是在人界的南都,轩辕甲在那里用妖奴炼制尸魔,这是一次充满了危险的刺杀,少年说:“最重要的是,不要牺牲自己,你自己的性命最重要,每个人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马上撤退,不要去管其他人,”他停了一下,“不要去救自己的同伴。”
有人问:“那不是很残忍吗?”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生存游戏里,如果你不对其他人残忍,你就得对自己残忍,何况你不仅救不了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丝丝被许多杀不死也杀不尽的尸魔困住了,少年折回来去救她,轩辕甲逃走了,少年受了很重的伤。她们住在南都的一家客栈里养伤,为了方便照顾他,她只要了一间客房。
丝丝的手很小很轻柔的为他清洗伤口,问他:“痛不痛?”
他笑了笑,“痛疼,不过是心理的感觉,你看到过痛疼吗?你不想,就不会觉得痛。”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从来不想,所以不会觉得痛。
十多天后,他的伤渐渐好了,他能够独自照顾自己了,他想要离开这里。
她挡在门边,笑着说:“客栈的掌柜一直在说我们的闲话,说我和你像兄妹,也像夫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轻轻的笑了笑,“我们其实没有关系。”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手搭在门上,才没有跌倒,她依然笑着说:“我想去城里走走。”
他就陪她去城里,很热闹,人挤人,妖族的大军就要打来了,物价飞涨,大家都在抢买东西。少年走在她身前,只有半步之遥,默默的,替她破开人潮,不快也不慢,他的衣袖随风轻摇。不时有人从他们之间挤过。他没有说一句话,一直走。他就在她身前半步,如果伸手,就可以牵住他的手,可她实在无法,越过,这半步的距离。
他们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他转头问:“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这时少年看到,丝丝流了一睑的眼泪。
“算了,回去吧。”她说。
不久后,少年独自离开了南都。
她要嫁给赤火宗的张春山,做他的第十三位妻子,他很老了,他的儿子比她还要大三岁。他的身体健康,还有需求,也想娶个女妖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赤火宗不是人界最大的宗门,却是最富有的,他的宗门控制着人界许多处灵矿。有许多女人想嫁给他,因为他有钱,他娶她们用来做什么,她们都愿意。
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她大哭一场。
喜爱与稳定之间,她做了选择。
后来,赤火宗被神剑宗击败,并到了神剑宗,张春山死在上官云的剑下。丝丝被张春山的儿子赶出了赤火宗。
她无处可去,本想逃回妖界,却在落龙城遇到了蛛儿。她认出她来,金刺卫七星。
她留在了蛛儿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