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的是,秦宿雨的这一生,就是被抛弃的一生。
他是孤儿,被拐卖到人界成了妖奴,第一位主人是两位在战乱中丧子的老人,开始待他还不错,他也全心的照料着他们,叫他们阿爸、阿娘。妖军攻城,阿爸把他卖去做修城墙的苦力,情同父子毕竟不是真的父子。破城后被卖到矿厂;被琴师救出后,留在了黑色之眼。
数年后,和其他两名刺卫,被派去刺杀人皇和轩辕甲。
琴师并不关心人族和妖族的战争,更不是牛帝的命令,他对是非有自己的判断,他只杀他认为该死的人。
轩辕甲用妖族炼制尸魔,所以该死,无论他有什么理由。
人皇也得死,表面上他是轩辕甲手中的傀儡,其实他坐享其成,让轩辕甲独背恶名。
秦宿雨在黑色之眼有个更响的名号,金刺卫七星。
秦宿雨靠出卖、斩杀妖族, 在人族屡立奇功,苦熬数十年,终于获取了人皇和轩辕甲的信任,可以带兵器自由出入皇宫,他已经听说琴师解散了黑色之眼。
这一次,他又被抛弃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每天都觉得十分疲倦。他别过脸去,对着墙,在疲倦之中慢慢沉没。
他决心第二天就杀掉轩辕甲和人皇。
黑暗中,琴师在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愤怒的质问琴师:“为了取信轩辕甲,白刺卫和红刺卫割下自己头颅,让我送去邀功,他们救过我,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琴师在桌前坐下,面色平静,“不请我喝杯茶吗,我已经解散了组织,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我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秦宿雨背对着他,“你走吧,我不需要朋友了。”
琴师说:“无论是妖族或是人族统一了这个世界,另一族都会被杀绝。”
“我做过好事,也有过坏心思,一切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人其实是灰色的中间地带。”
“这个世界有白天也有黑夜,有妖族,也有人族,他们相互对抗,相互成长,这是一种平衡,哪怕将来真的只剩一族,仍然会有新的仇恨、战争和杀戮。”
秦宿雨转过身来,琴师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宿雨率人族复国军将妖族打退到慕仙山的那一边,杀人无数,满身血污,被封为战圣。
人们为他在胜利广场上立起了巨大的雕像,他身着重装,手执大剑,只是蒙着面。据说没人见过他真实的面目,轩辕甲在人族的皇都召见他时,他也是蒙着面。
轩辕甲对他说:“现战事已经平定,但你的身份特殊,人皇不能拜你为大将,继续执掌军权。但你可任选一片土地,人皇愿赐你为诸侯王。”
秦宿雨哼了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我懂。我不要称王,把慕仙山北面那座荒废的古城给我就行。”
他一人去了那座荒废的古城,数十年后,这里成了一座繁华的大城。
这就是落龙城的传说。
在落龙酒楼中,熊可可让伙计再去取菜单过来,又摆了摆手,说:“算了,反正我也看不懂,你把好酒,好肉端上来,摆满这个桌子就行。”
伙计愣了一下,“公子你第一次来吧,我们店的酒菜在此城或是人界都能算是最好的。”
熊可可说:“如果不是最好的,我们还不会来。”
伙计见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转头向我,小声地说:“公子,实不相瞒,本店的酒菜有些小贵,点这么多,你们二位能吃的完吗。而且按人族的习惯,除了药材、法器装备的铺子外,我们不收灵石。”
熊可可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满金块的袋子来,把金块倒到桌上。“你这里的酒肉有多贵?”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伙计满脸堆笑。
几杯酒下肚,我们喝的面红耳赤,刚才那两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又过来了,笑着行了个礼。
熊可可一惊:“怎么,这次我又点曲子了吗?”
“没有,这曲子是店里送的。”
这次我借着酒胆,悄悄瞄了一眼,这两个姑娘,姿容秀丽,身材修长,说话的是那个脸尖的高个女子,另一个姑娘脸圆润一些,有些腼腆的站在她的身后。
熊可可哈哈笑,“二位姑娘,也是唱了一个上午了,我们也不常听曲,若不嫌弃,可否可以坐下共饮几杯。”他说着就起身让姑娘坐到身旁,并招呼着我向里挪挪。
尖脸的姑娘自称蛛儿,大大方方的坐到熊可可的边上;另一个叫做丝丝,她稍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我的身侧。我赶紧挪到桌边,和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熊可可端起酒杯,一脸春色看向身边的姑娘,正遇到那尖脸女子的目光,那目光里写满了惊喜,本以为是个草包,竟是个才子。她也端起酒杯和熊可可碰了一下,抬袖掩面喝了一口。
熊可可少年时,被两个姐姐逼着背了不少诗,此刻派上了用场,装起斯文来;不一会就哄得蛛儿又喝了一杯。
他看向我:“遇仙,还不敬姑娘一杯,你越是故做矜持,越说明你心有莲花。”
我忙站起身,向着蛛儿举起杯子,熊可可笑着说:“你得先敬身边的丝丝姑娘。”
我慌忙转过身,丝丝正幽怨地看着我,我说了句:“敬你,我先干了。”
熊可可和蛛儿很聊得来,他们聊到了妖界,蛛儿说:“听说妖界少年,都身形矫健,充满着男子气概。”
我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熊可可在这里脱光膀子,展示他的男子气概。好在他仍沉浸在他扮演的斯文里,他说:“如果说人界如一朵花,那妖界便像一棵树,花不与树争高,树不与花争艳。”
蛛儿眼中的惊喜,慢慢变成了崇拜。
她们陪我们喝了几杯酒,又闲聊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熊可可让我约她们明日一起吃饭,我昨晚没睡,又喝了酒,木木地问:“你们明天想吃什么?”
蛛儿嫣然笑着说:“不能问姑娘想吃什么,你得说猜我们明天吃什么?”
“你们猜我们明天吃什么?”
“抱月楼。”
两个姑娘笑着离开了,熊可可还望她们背影发呆,“人间美好啊。”
我问他:“什么是抱月楼?”
“人界很有名乐坊,每座繁华的大城都有,是像我这样的文人才子把酒吟诗,听歌看舞的去处,我今晚就带你去见识见识。”熊可可说着,就伸手招呼伙计过来结账。
他一拍身上,突然脸色涨红,汗流了出来。
他怀里的那一袋金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