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你们从哪里掳来的?”祝余问。
老管事抖了抖:“我从来没有自己出去掳过谁,几位爷爷也看到了,小老儿这个岁数,别说我有没有那个心思,就算是有,我也没有那个能耐了!
人都是外头的弟兄掳了送过来的,我也只能从他们的衣服打扮,还有刚送过来那会儿求饶的说话腔调猜猜,大半都是澜人,也有一些是锦人和朔人。”
“有没有羯人?”这个问题难得的竟然是陆嶂开口来问的。
“没有没有,那是真的没有。”老管事连忙回答,“羯人离这边远得很,而且又是出了名的彪悍善战,谁敢没事儿去招惹他们呢!”
“不招惹他们?你们不是穿着羯人的皮甲,在外面装作羯国匪兵为非作歹,上蹿下跳都忙活了很久了吗?!”燕舒斥道。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老管事一看燕舒握着鞭子的手动了动,吓得嗓子都要劈叉了,“那都是堡主的意思!我们哪敢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儿啊!不过是堡主给钱养着我们,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就是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被这么一个形容猥琐,还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开口闭口叫“爷爷”,燕舒简直快要被恶心吐了,狠狠啐了一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你们这堡主给那些人喝的是什么汤?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功效?”祝余问。
“这个小老儿就真的不知道了……那些东西堡主从来未曾让我们见过是如何配置的,都是用药葫芦把已经熬制好的热汤交给我,我再叫人挨家挨户给送过去。
那……那东西喝了之后的样子,看着就不对劲儿,所以我们谁也不敢随便去碰,实在是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你们帮忙伺弄的花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
“几位爷,我真的不知道!”老管事差一点把自己的脑袋都给摇掉了,“就那东西,被藏在地窖里头,一点光也不能见,还不能浇水,只能浇血。
堡主别的事情都不是特别较真儿,唯独对那个花的事情都是相当严厉。
我们之前有过一个弟兄,因为不太当回事儿,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棵花苗,结果这事被堡主知道以后,一刀就把他给捅死,然后拿他的血去浇了花……
这事儿我们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看着的,打那以后谁还敢不拿那些话当回事儿啊……那每一棵都是长在我们的命上了。”
想一想先前木箱里的花被发现少了一棵后,这些人是如何兴师动众跑来小院中搜查的,老管事这话倒是没有夸张。
方才燕舒听到那些人如何假冒羯人在外面败坏羯国的名声,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火冒三丈,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个堡主,事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你们就一点都不害怕,还在这里给他助纣为虐,就做那些坏事害人?!”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老管事,开口问。
老管事苦哈哈地咧了咧嘴:“爷爷说笑了……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一些山匪泼皮,我们就是怕又如何?
我当初被山寨扫地出门,走投无路,都不知道活路在哪里。
其他的那些弟兄不是被我劝过来的,就是看着我们有好日子过,眼馋,投奔过来的,把原本的大当家都给弄死了,也早就没有了退路。
不在仙人堡里给堡主做事,出去就又要重操旧业,到处打家劫舍,抢到了就喝酒吃肉,抢不到就忍饥挨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官府捉了去,到时候人头都保不住。
我们心里头也打突,但是好歹在这里,只要我们乖乖按照堡主的意思去做事,别乱来,堡主对我们倒也还算出手大方……
这好歹不是也能算是个安稳的容身之处么……”
他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山贼本就已经走在歧途上,从一条贼船上了另外一条贼船,他们根本就没有弃船上岸的机会,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忠心耿耿地替这个行事诡谲的堡主做事,不敢有一点违逆,这恐怕的确是这些亡命徒唯一的选择。
“既然堡主对你们那么好……你现在同我们说的这些话,我们又怎么敢信呢。”陆卿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让人看了心里会有些打突。
老管事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坦诚,没想到对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一下子又让他心里头一阵发慌。
“爷爷,我可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讲义气的人……”他苦哈哈地对陆卿说,“小老儿就是惜命罢了,虽然说堡主对我确实不赖,但是……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堡子里的事,我们都只是跑腿儿的,打杂儿的。
是,我们做的那也都不是什么人事儿,各位爷爷要是不痛快,打我们一顿出出气,怎么着都行!
就是求求各位爷爷无论如何留我一条老命,我不想死……”
陆卿看着他,没有吭声。
老管事眼珠子转了转:“各位爷爷,我也是没办法,我也不想看着那些人白白送死,我也不想手上沾人命。
不瞒你们说,我过去做山贼的时候也是只劫财不害命的,我手上就没沾过血,没有过人命啊!
我要是不按照堡主的意思做,死的人就是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
所以几位爷爷,听我小老儿一句劝,你们可千万不要去叫醒那些人!
不管是喝热汤去做活儿的时候,还是晚上送香睡过去之后,都不能去试图叫醒他们,一旦叫醒了,不是疯就是死。
那些人被掳来怪可怜的,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不得不做,但凡我有得选,我都不会想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就那么活活被耗死。”
严道心方才在楼下闹闹哄哄的功夫,也从楼上下来了,不过一直没有开口,而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支棱着耳朵听着,听到这会儿,才有了点兴致,伸手将挡在自己身前的陆嶂毫不客气地拨开到一旁去,开口问:“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从头到尾都是被迷药放倒的状态,就像离魂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