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命,你的名头我是听闻过的,很响。”
等着天未亮,李之罔和他的搭档王珂便已赶到端木氏后门方向,找了个隐蔽处待着,王珂不忍寂寞,竟与他攀谈起来。
李之罔没有这个心思,勉强回应道,“王哥说笑了,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根本不足挂齿的。”
“那不见得。”王珂摆手一笑,“以前说不得是虚名,这次论道会上你正大光明地胜了公羊镐的门客,已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李之罔没想到王珂竟然是个自来熟,借了个熟悉的姿势趴下,一边观察后院情况,一边道,“我使了些小伎俩,算不得真正胜过对方,王哥就别抬举我了。现在咱们还是抓紧盯梢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谁曾想,王珂竟然大字躺下,大大咧咧道,“我休息阵,你先盯住,之后咱们再轮换。对了,你那个...”
王珂似乎不是来盯梢,而是来度假的,甚至打听起他的过往来。
李之罔自不会讲出,婉言搪塞过去,随后便借故要专心盯梢,不再回应王珂的任何一句话。而王珂多少是个懂分寸的,见此没有再多问,不一会儿就有鼾声传来,竟是睡着了。
因为考虑到端木氏乃是土着士族,其人员调动多半会从府上派出,前门太过显眼,故此后门便自然而然成了重中之重。郑机要求,来往人员皆要记下相貌、数量、出现时间等关键情报,并每隔两个时辰上报一次。虽然并不用动刀动枪,但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他一边盯梢,一边思虑未来走向。
短时间看来,他们这边势单力薄,满打满算不过四个人,分别是他、齐暮、东方云梦和徐保保。他与齐暮没有丝毫资源,什么都得自己去争,东方云梦虽是士族出身,但在家族里并不得宠,借不来多少力量,而徐保保更是单方面切断了神学院的联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看来,他们四人都没多少能量,要驱逐深海妖族真是难上加难。
而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目前的局面是,他与齐暮缺少一个安全的居所以及赚取链沫的手段,这才是最至关紧要的两件事。
之前,齐暮尚可以待在岚望,他则远游四方,精进修为的同时发展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但现在齐暮主动逃出岚望,并发誓永不回去,作为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安全的居所,不然整日生活在危机之中,根本无法思虑正事。
其次,他还认识到,若想真有所作为,必须组建起一个组织或者势力来,将触角逐渐伸到南洲各处,这样才能发现潜藏起来的深海妖族,而这就涉及到了链沫。自从到了南洲,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又没有苏年锦照应,做什么都要链沫才行,他却没有生财之道,只能靠借,长此以往下去,终会坐吃山空,而所谓的组织或者势力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按着他的想法,等风神祭典一结束,与他有仇的士族子弟陆续离开后,他便带着徐保保脱离永眠神教,再带上齐暮,三人先去周边的县城待着,再仔细琢磨这两件事。
至于东方云梦,她是神学院的学生,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行事,最好还是继续正常生活,也好帮忙收集外面的情报。
再远的考虑,李之罔便想不到了。经过数年艰苦的生活,他已然认识到,任何太过长远的琢磨都会失效,只有坚定于眼下才有真正抵临远方的可能。
“理想固然伟大,但却需要精心堆砌才成,只看着远方,什么时候脚下踏空便说不准了。”
李之罔嘀咕一句,画下刚从后门出来的两人大致模样。
除了上述两件事外,还有一事仍需思虑,便是人手。按他的打算,准备将兰煜丞和龙炻给吸纳进来。兰煜丞才学中上,所掌握的本领也只与法宝有关,短时间内派不上什么用处,但龙炻却不一样,有他的加入,说不得能缓解好大一部分链沫缺口。
按龙炻自己所讲,他的修号虽叫挥霍,却并非意味他挥霍无度、耗费无算,而是他自己生财有道,想花多少链沫就能先赚多少链沫,取这个修号乃是为了彰显他的经商天赋。
目前看来,以他为首的四人都没有什么经商本领,非得依赖龙炻不行,刚巧与他有段交情,邀他入伙应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想到这儿,李之罔不禁微微一笑,却是感觉思绪一下豁然开朗,此前云遮雾绕的混乱思路终于拨云见雾。
但紧接着,他又愁眉苦脸起来,不知为何,东方云梦的倩影忽得在他脑中如鬼魅般呼嚎穿行。
扪心自问,东方云梦选择与他做朋友是一件好事,不但他再不用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也避免了日后三人一起共事时的尴尬。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为此感到一丝不安,似乎若不做出什么努力来,就会将此失去她,而心也会为此黯沉。
在这件事上,李之罔诡异地没有像面对其他挑战般主动去挽回或解决,只是不停地想着脑中的影子,却根本不去思量有没有比现在的状态更好的路子。
或许,由于东方云梦的主动放弃,他已然感到阵阵庆幸?或许,他仍期待着只是东方云梦在耍欲擒故纵的把戏,过不了多久就会再黏着他?
李之罔想不出来情路的通达,愈发痛苦,为了转移这份焦虑,他主动切断了这方面的思绪,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眼前的盯梢工作中来。
由此,他记录得愈发详实,不但尽力将每一个进出后门的人画得贴实无比,对于衣物、妆容、体态等方面的记录也保证与所见无二。
一眨眼,数个时辰过去,竟已就天黑。
王珂仍在睡觉,但李之罔却觉得他已经醒了,只是故作鼾声,不想盯梢。
李之罔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说什么神教秘卫,但也不过是这等货色,归根结底,信仰根本不重要,人本身的人性才决定了会以何种面貌立世。
不过,他并没有将王珂给叫醒,却是他本身还不困,若是闲下来,怕又是会想到东方云梦。
由此两日过去,已不知向郑机传递了多少次盯梢的情报,自然是用纸鸢,不过乃是用郑机下发的,而非他自己的。
王珂不可能一直装睡,其间也醒过那么几次,看着李之罔没提换班的事,他也乐见于此,一般醒了之后舒展下身子便又躺下,却是全权将盯梢的事丢给了李之罔。
前两日天气阴沉,凉风劲爽,一到第三日却艳阳高照,趴在茅草丛生的荒地里只觉得浑身燥热,简直要融化了一般。
连续的高强度盯梢和多变天气让李之罔也有些吃不消,见一时无人出来,便将袖子给拉起,又择了些茅草盖在头顶,以此让自己轻松些。
不一会儿,竟有凉风过境,李之罔大为悦喜,微微蹲起来,让上身吹一下风。
尚未舒爽多久,凉风竟转透为冽,直如寒冬来临。
多年的经验让李之罔明白,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他心上一凛,猛推正在大睡的王珂一把,随即不管,身子翻动,往外滚去。
只见短短一刹那间,他方才所待的那片茅草地竟然全被冰冻,如高山上封存的史前遗景,而王珂没能从遗景中逃出来。
一个武道十二等的受恩惠者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
李之罔当即想退,却见前后两方皆冒出一人来,蒙面着黑衣,前头的人拿着权杖,眼前的冷冽应就是他所致,后头的人则持剑,两个人的修为都比他还高,一个在武道十二等,一个更在武道十三等。
不用多问,这肯定是端木氏的人。只是他不明白,隐匿的地点离端木府后门有整整一里的距离,而且两人都有秘卫特传的隐息之术,为何这样也会被发现?
李之罔叹口气,没有再多去想背后的原因,将纸笔和纸鸢揣好,猛地将邪首剑抽出,今日走是走不了了,必须是要做过一场。
再打量一眼前后两人,他整理下手段,将邪首剑背到身后,当即便是两道剑气往后疾驰而去,他自己则往前靠近,准备先将用权杖的这人给逮了。
对面也随之而动,只见其高举权杖,数枚两丈长的大冰锥在空中无形自凝,带着破空声音袭来。
李之罔不愿硬碰消耗自身灵力,选择避开,却见掠过他的大冰锥去而复返,竟分散为数百枚小冰锥,从四面八方散射而来。
李之罔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暂且止下步伐,用剑花去挡,便听着噼里啪啦一阵粉碎之音。
“溯命?确实有些手段。”使权杖的人笑道,“寻常人早已被射了个满身窟窿,没曾想修为低我一档的人竟能挡下这招冽冰雨。”
李之罔呼口气,不太好受。他并没有挡下全部,尚有十几颗冰锥钻到了他身子里,他已感觉自己某些部位血液凝固,几乎难以行动。
他回望一眼后方,只见使剑的那人竟已追了上来,离他只有十丈之距,心下大惊,暗呼莫非今日要折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