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铁砧微弱而急促的抽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再次撕扯着红狼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回头。
那个魁梧的侦察兵军官,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败的脸上流逝。
然而,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红狼的方向,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最后的火焰。
他的右手,痉挛般地在自己腰间一个隐蔽的装甲面板上摸索着,手指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次都未能准确按到那个致命的红色按钮。
“走……红狼……快……走!”
铁砧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涌出的血沫,“它们……来了……活的……不值钱……别……让它们……得逞……!”
红狼的视线越过铁砧濒死的躯体,投向那燃烧灌木丛后更幽深的黑暗。
那里,至少三个闪烁着幽红光学眼的秘源机兵轮廓正在快速逼近,它们冰冷的合成音穿透火焰的咆哮,毫无波澜地宣告着程序化的指令:
“目标生命体征微弱,执行俘虏协议。清除抵抗单位。”
不能再犹豫了!
红狼的牙关几乎要咬碎。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铁砧那双死死盯着他、充满催促和决绝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嘱托刻进灵魂深处。
没有告别的话语,没有无用的泪水,只有行动。
他猛地一蹬地,外骨骼的液压系统发出沉闷的咆哮,推动着他沉重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向后弹射出去。
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
“轰——!!!”
一团刺目的、纯粹的白光以铁砧为中心骤然膨胀开来。
光芒如此强烈,瞬间吞噬了周围跳跃的幽蓝火焰,将整片林地映照得如同正午。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爆炸,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压碎。
狂暴的冲击波呈完美的球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压缩、加热,发出尖锐的厉啸。
地面上的泥浆、破碎的枝叶、甚至小块的碎石,都被这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掀起、抛向四面八方。
三个刚刚踏入这片死亡区域的秘源机兵首当其冲,它们坚固的复合装甲在足以扭曲金属的冲击波面前如同纸片般呻吟、变形。
最前面的一个直接被掀飞出去,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狠狠撞在一棵燃烧的树干上,扭曲成一团废铁。
另外两个则被狂暴的能量流瞬间贯穿,外骨骼内部的精密元件过载、爆裂,闪烁着失控的电弧,僵在原地剧烈地抽搐着,光学眼疯狂地明灭闪烁,最终彻底熄灭。
强烈的白光和冲击波追上了向后疾退的红狼。即使隔着神盾外骨骼的强力缓冲层和头盔的吸能系统,他依然感觉像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狠狠撞中后背。
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和飞溅的泥浆、碎片充斥,沉重的身躯完全失控,被狠狠地拍飞出去,翻滚着砸进一片更加浓密、尚未被火焰吞噬的荆棘丛中。
“磐石!左翼!压制那挺该死的九头蛇!露娜,火力点标记!牧羊人!乌鲁鲁!深蓝需要掩护!该死的,蜂医呢?!无名怎么样了?!”
威龙的吼声在加密通讯频道里炸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子弹,充满了被死死压制的狂暴怒意和不容置疑的焦灼。
他魁梧的身躯紧紧贴在一段半塌的、布满弹孔和焦痕的混凝土矮墙后。
这曾是某个林间小屋的地基,此刻成了这片地狱中为数不多的、聊胜于无的掩体。
“咚!咚!咚!咚!”
沉闷得如同巨锤擂动大地般的恐怖声响,伴随着撕裂布帛般的尖锐呼啸,如同死神的丧钟,持续不断地敲打在矮墙的另一侧。
mbS-9m.50九头蛇重机枪。
重型穿甲弹如同狂暴的金属洪流,狠狠冲刷着矮墙。
每一次撞击都让墙体剧烈震动,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碎屑和内部的钢筋被硬生生剥离、扭曲、炸飞。
灼热的弹片和碎石像致命的冰雹,在威龙头顶和四周疯狂溅射,砸在神盾外骨骼上发出密集的叮当爆响,留下道道深刻的划痕。
威龙猛地探出小半个身体,手中的R14m 中间威力大口径弹战术步枪瞬间喷吐出致命的扇形弹幕。
十几枚IpR子弹带着灼热的尾迹扑向五十米外一个依托着巨大腐朽树根构建的重机枪火力点。
轰然的爆炸和金属破片撞击声响起,九头蛇那恐怖的咆哮声顿时一窒。
但威龙还来不及缩回,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风暴,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吐息,猛地从左前方席卷而来。
“呼——轰!!!”
幽蓝!
刺眼到极致的幽蓝!
一道粗大的、翻腾咆哮的液态火焰柱,如同远古巨龙的吐息,狠狠舔舐过威龙左前方那片顽强阻挡着敌人视线的茂密灌木丛。
Ft-m3A1外骨骼喷火器的威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数千度的高温瞬间降临。
沾着清晨露水的枝叶甚至来不及燃烧,就在骇人的高温下直接气化、消失。
粗壮的藤蔓和坚韧的荆棘如同脆弱的蜡像般融化、滴落!地面潮湿的腐殖质和淤泥被瞬间烤干、碳化,腾起浓烈刺鼻的白烟。
火焰柱扫过的路径,留下一条宽达数米、焦黑冒烟、寸草不生的死亡地带。
跳跃的幽蓝火苗贪婪地附着在未被完全摧毁的残枝上,发出噼啪的爆响,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熔炉核心。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即使隔着神盾外骨骼先进的热隔绝层,威龙也感觉面部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头盔内部的温度报警器发出尖锐的蜂鸣,他不得不再次压低身体,将整个背部死死抵在滚烫的混凝土矮墙上,那面墙靠近火焰喷射路径的一侧,已经被高温灼烤得隐隐发红。
“见鬼!是喷火器!隐蔽!”
磐石粗犷的声音在频道里咆哮,伴随着他那门架设在简易工事后的自动榴弹发射器沉闷的发射声——
嗵!嗵!嗵!
几枚高爆榴弹尖啸着砸向喷火器的大致方位,掀起几团混合着泥土和火焰的烟柱,暂时压制了那道恐怖的幽蓝火舌。
“威龙!铁砧的信号……消失了!”
露娜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她隐蔽在一棵被炸断半截的巨大橡树形成的天然掩体后,手中的狙击步枪每一次点射,都伴随着远处某个秘源机兵光学眼的熄灭或某个哈夫克士兵的倒下。
她脸上沾着泥灰,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发丝,紧贴在皮肤上,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威龙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铁砧……
信号消失……
结合那声沉闷的自毁爆炸……
结局不言而喻。
一股狂暴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淹没理智。
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不能乱!
他是锚点!
他必须稳住!
就在这时——
“蜂医!坚持住!无名!看着我!看着我!”
骇爪带着急促喘息的女声,伴随着沉重物体拖拽和踉跄脚步的声音,猛地从威龙右侧后方一片燃烧的断壁残垣后传来。
这位平日冷静如冰的顶级黑客,此刻却狼狈到了极点。
她纤细的身体几乎被沉重的神盾外骨骼压垮,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她正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着一个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身影,踉跄着向威龙所在的矮墙掩体撞来。
无名的情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他的腹部位置,被撕裂出三个触目惊心的、边缘焦黑的破洞,暗红的血液早已浸透了衣料,还在不断向外涌出,顺着骇爪拖拽他的手臂,滴落在滚烫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细小的血雾。
他低垂着头,脸上毫无血色,如同白纸,嘴唇呈现出死寂的青灰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带着血沫的嗬嗬声。
他那柄标志性的、从不离身的特制合金刺剑,此刻只剩下半截断刃,无力地握在垂下的手中。
“威龙!”
骇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拖着无名撞进了矮墙后的狭窄空间,沉重的身躯和伤员一起重重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她剧烈地喘息着,头盔面罩上凝结着汗水和呼出的白汽,那双总是闪烁着冷静数据流光芒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惊惶。
“无名……他……伏击……腹部……三枪……贯穿伤!蜂医……蜂医他……”
骇爪的声音因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哽咽,她一边徒劳地用手按压着无名腹部那可怕的伤口,试图止住那汹涌的流血,一边语无伦次地指向身后更远处那片被火焰和浓烟笼罩的区域。
威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无名重伤濒死!
蜂医呢?!
该死,他们忘记蜂医的情况同样令人窒息。
他的右胸位置,同样是一个可怕的贯穿伤口,哪怕被包扎上,也一样可怕。
他标志性的、总是带着点黑色幽默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干裂。
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并未完全闭上,眼神涣散而痛苦,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压抑的呻吟。
威龙的目光扫过这如同地狱绘卷般堆叠在狭窄掩体中的重伤员——
腹部三个血洞、濒临死亡的无名;
左胸被开了个恐怖窟窿、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的深蓝;
右胸同样被洞穿、自身难保却仍在试图履行职责的蜂医。
再加上刚刚确认牺牲的铁砧。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绝望,如同周围不断蔓延的幽蓝火焰,开始疯狂舔舐他钢铁般的意志。
“该死!该死!该死!”
磐石狠狠一拳砸在滚烫的混凝土墙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医疗包!快!谁还有医疗凝胶?!强心剂!该死的!深蓝快撑不住了!”
“稳住!磐石!稳住!”
牧羊人异常紧绷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伴随着他和乌鲁鲁手中速射机枪急促的点射声,“我和乌鲁鲁在你们右翼!被几台该死的铁皮罐头缠住了!深蓝……上帝啊……坚持住孩子!”
这位爱唠叨的黑人大叔此刻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祈祷。
“狗娘养的杂碎!”
乌鲁鲁的咆哮响彻频道,如同受伤袋鼠的咆哮,“牧羊人!给我换弹鼓!老子要撕了这群铁疙瘩!”
他的咆哮声随即被一串更加猛烈的、如同撕油布般的重机枪扫射声淹没。
就在这时——
“滋啦——!”
一阵强烈的、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的尖锐噪音,毫无征兆地在威龙的头盔内部炸响,眼前瞬间一黑!
不!不是黑暗!是混乱!
他头盔内置的先进 hUd——
平日里清晰标示着战场态势、友军位置、敌人标记、武器状态、生命体征的复合显示界面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扭曲、破碎、闪烁起无数疯狂的、毫无意义的彩色噪点和乱码。
绿色的友军标识疯狂跳动、消失又出现;
代表敌人的红色三角标记瞬间分裂成几十个,密密麻麻地充斥了整个视野;
武器弹药数量显示条像失控的电梯般疯狂上下窜动;
自己的生命体征读数则变成了一串疯狂跳动的乱码。
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威龙。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这感觉……
就像是大脑被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呃啊!”
“什么鬼?!”
“我的头盔!”
“通讯失效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矮墙后所有还清醒的人——
磐石、露娜、骇爪
——都发出了痛苦或惊愕的低呼。
他们的头盔同样遭受了可怕的干扰,hUd 疯狂闪烁、扭曲、失效,加密通讯频道里瞬间被刺耳的电流噪音和断断续续的惊呼声淹没。
“Emp!”
骇爪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因剧痛(之前拖拽无名时显然也受了伤)和震惊而尖锐变调,她徒劳地拍打着自己头盔侧面,试图重启系统,但眼前依旧是混乱一片的雪花和乱码。
“威龙!是电磁脉冲!有载具!是那台该死的轻型战车!它带着强力的 Emp 发生器!它在压制我们!我们……我们成瞎子了!”
致命的寂静笼罩了矮墙后的方寸之地,只有远处火焰的噼啪声、子弹的呼啸声、爆炸的轰鸣声,以及……
重伤员们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如同背景里不断收紧的绞索绳索。
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彻底淹没了每一个人。